在咖啡馆看书,旁边座位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开始没怎么注意他们,后来被他们夸张的手势把目光吸引过去,原来他们都是聋哑人。
仔细观察了一会,除了女的能偶尔发出啊啊的声音以外,两个男的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他们完全靠手势交流。
如果说一切都是隐喻。不知道他们将自己的感官通道关闭,意味着什么?他们感受的到的世界与我有什么不同呢?
我一边忍着自己想观察他们的念头,一边胡思乱想着,不由得想起了我妈妈。
从我记事儿开始,印象中妈妈耳朵就聋了,家里俗话讲“耳朵背”。但她原来不是这样的,据我的舅舅说,本来好好的,因为和我爸爸婚前的一次冲突后,不知怎么就这样了。
小时候,和她说话,需要很大声,但那时候还能通过提高声音,能够说说话。随着自己渐渐长大,记得大学时候,她耳朵失聪严重的时候,需要写字来对话,到了后来,很多时候我都失去了想和她说话的愿望,因为无论自己怎么大声叫喊,她听的只是她想听的,她的世界我走不进去。
还能想起,六七岁时,她带我在一个旅馆里,她办完事情了,在房间边吃瓜子边看书,我不知怎么把房间门反锁了,自己被关在门外,进不去,使劲敲门,可她永远听不见。
也许是她后来发现我不见了,自己才得以回去,但我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外边徘徊了很久,又不敢离开这个门口。
由于她耳朵聋,家里亲戚给她起外号,什么“龙王爷”之类的,有的甚至带着侮辱性。每当这些亲戚对我妈妈背后叫她的外号时,心里边对他们特别的愤怒和鄙视,感觉他们不尊重自己的妈妈。
其中尤其是三叔,由于我在他家寄宿了七年,在那段时光里,三叔经常和婶婶说妈妈的不是,也许因为我小,每次也不避讳我,每说一次,我对他憎恶就多一分,不光是因为他总提妈妈的生理缺陷,他很多时候是人身攻击,虽然我小,但是很清楚的感受到他对自己嫂嫂的极为不尊重。 包括他怂恿我爸爸跟妈妈离婚,让自己感觉这个人很坏,没素养。
最近一次和三叔见面,大约是三年前吧,他依然是一副对我妈妈不尊重的样子,来了以后,晚上把我妈妈赶到别的房间,他想和我爸爸睡一起,满足他说心里话的需要。
现在想起来,感觉三叔真是一个严重的界限不清楚的人。但我知道,三叔之所以这样,也是爸爸的不作为和纵容,也折射出他对我妈妈的态度,由此想想,有点悲哀,替妈妈。
一个家庭当中,男人对待女人的态度,直接影响了一个女孩发展自己女性身份,当然,一个家族中如何对待女性,更能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我这个家庭和家族中,从我妈妈身上,至少我没感觉到女性是值得尊重的,女性是可以肆意攻击侮辱的。抛开爸爸和家族中对妈妈评判的声音,我知道妈妈其实不是他们口中那样。
说实话,一直不太喜欢爸爸家里的兄弟姐妹中的有些人。从小就不喜欢,自己很少和他们接触,也不太想接触。
我不喜欢他们散发出对人假惺惺的关心,但从来没有什么实际帮助的所谓“为你好,替你担心着急”的样子。
还有嘴上一副自己比谁孝子贤孙,实际没啥作为的虚伪。
清楚的记得:我爷爷六十多岁吧,腿骨折了,拄着拐杖自己乘车去了我三叔家,当时我在他家上学,三叔当时面对爷爷,吓得满屋乱走,不停抱怨我爷爷和家里的其他兄弟,生怕需要他养老送终的嘴脸。
还不喜欢他们散发出的怨气,这点在我爸爸身上特别能体现,从小我就是他的负面垃圾接收者,我作为他的女儿,被动的承载着这些不堪。不了解我爸爸的人,包括他的兄弟姐妹,其实一点都了解他在自己家里是什么样子。
我爸爸在自己家极少说话,平常周围人都误认为我妈妈不爱说话。其实正好相反,我妈妈不喜欢和外人说,但在家里跟我和弟弟是闲聊的。但我爸爸在家从来不与我们姐弟聊天,只发号施令。奇怪的是,家里只要来了一个外人,他就特别健谈,天南海北谈笑风生。
可是对我们,从来没有。
他也有例外。是在酒后,没完没了的发泄自己对所有的不满和不如意,仿佛他曾经是高不可攀的太子,都是因为我妈妈,他才没能登基。他经常不可一世,傲然万物之中,经常指认别人都不行,唯他独尊。
印象特别深刻的一次,爸爸又一次醉酒回家,家里的人都做鸟兽散,躲出去了,我当时在院子里远远的躲着,爸爸出来了,嘴里不停地说着,也没人理会他,他就去逗弄院子里的一只小狗,直到后来小狗把他手咬出血~
到现在我都无法详尽形容当时自己的感觉,有解气、有憎恶讨厌、有悲凉……
我就这样,成年累月的做他的听众,因为妈妈关闭了她的耳朵,也许就是因为不想听爸爸的抱怨吧……
爸爸的抱怨像是黄水,泛滥成灾。对我是一种精神上的腐蚀,就像吸血鬼,不断的把我的生机带走。
还说回我三叔,由于我在他家寄宿上学。这个成了他对我的情感勒索,我大学刚毕业,就朝我借钱,理由就是他曾经像女儿一样对待过我。也因为这个原因,他和我婶婶多次像别人抱怨我不懂得感恩,如何如何。
对这些,我从来不愿意回应,因为我知道,他说像女儿一样待我,第一,我并没有收到这份感觉,第二就是他也因为我在他家上学的事实,从我爸爸那里得到了他的利益。所以我并无对他的亏欠。他觉得的亏欠,那是因为他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相反,当年对于他们主观给我造成的伤害,我今天释然,但依然不原谅。即使,三年前他来我家跟我说道歉的时候,我毫不掩饰的接受了,成全了他的愧疚。
对于爸爸家里的人,他们所有我讨厌的特质,我作为这个家族的一份子,必然的或多或少全的具备。只是,因为是由于讨厌作为起点,我虽试图和他们不一样,但我清楚的能体会到这种力量对我的牵扯,潜意识中,我依然认同他们。
这真是一件让人特别无奈的事情。
但,我能做的是,先把自己保护起来,和这种力量有个距离,以免耗竭自己,面对不懂得真正给别人所需的人,只能选择自我保护,不对等的关系任何解释都是消耗。
他们能给你的只有自己无力全部消化的焦虑、无能感、不想承担、巨婴的需求、道德捆绑、指手画脚……
同样,也只有我能够体会自己在父母面前,面对他们一辈子以来对我无限度的索取时,自己所承担的是什么,假使我依旧像之前一样继续牺牲自己去照顾他们无止境的需求,那么代价就是:要么生不如死,要么像我曾经的手足一样死去。
我是具备为自己生活负责的成年人,从来不需要别人来指导人生,也没半点倚靠别人生活之心,我有边界,不去干涉别人的生活,也不希望别人干涉自己的生活,无论他是任何人。
其实,很多时候对自己还抱着很多期待。期待自己可以通过努力,让所有人都满意。都是现在觉得,基本上,这是个幻想。
现实告诉我要放弃幻想,因为我也累,而且这么多年承担的非常非常累。现在不想维持任何没营养的关系,有这精力用来爱自己还不够。
几个聋哑人的交流,带给我这么多的思绪。我想主动关闭自己感官通道的人,也曾对这个世界呼喊过,也曾无数次想被人看见和关注过,他们一定是对周围的世界失望透顶,选择的自我封闭,不想听不想说不想看。与世隔绝。
就像我妈妈,何尝不是。我想她曾经也幻想过与我爸爸之间能够恩爱有加吧!但她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把自己变成一个病人,也没有换来我爸爸对她的关爱。因为,我爸爸也是个匮乏的人,也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呼喊,可是同样没人听见。所以,他们互相比赛谁病的更重,谁更需要照顾。
就像我妈妈,每天足不出户看着无声电视,自说自话,伴着我爸爸对她的谩骂,但她可以听不见,不影响她跟着剧中人一起哭一起笑。
但你永远走不进她的世界。选择关闭内心的人,是可以逃避痛苦,但同样也的失去了一些东西。
你看,她的女儿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体会到自己依然有挥之不去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