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故乡大雪漫天

晚上给爷爷打了电话,询问了下他老人家最近的身体。八十几岁了,身体勉强算是硬朗。又听说他唯一的老伙计因为急性脑出血一夜之间瘫在了床上,竟不知那位爷爷也是78岁的高龄了呢,不禁唏嘘岁月无常。以前两个人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总喜欢去遛弯儿还有东北人很爱的洗大澡。

就在这个月,故乡大雪漫天。记忆似乎一直还停留我小时候,他和爷爷还是身体结实的中年人。每次在我百般央求殷勤一番后,爷爷就会带我去市里玩。他总是会带我去江北那唯一的公园,以前它叫江滨公园。里面一个叫飞椅的娱乐设施,我每次都会去坐那个。七八岁的我坐在上面,椅子不停地旋转升高,心跳慢慢加速,吓得嚎啕大哭。旁边坐着一个比我还小的小朋友,他乖乖的不吵不闹,似乎不理解为什么我要哭。我开始安慰自己是一个大孩子了,不能老是哭鼻子。就开始慢慢适应了椅子的高度,也不害怕了。爷爷还喜欢带我去孩子们都爱去的蹦蹦床,我记得好清楚,那时候的物价五块钱可以玩一整天。他把我和妹妹丢在那里玩一下午,他和他现在的老伙计就会去逛街和洗澡,然后接我们去吃晚饭。我也记得冬天下大雪的时候,公园空荡无人,空中骑自行车的设施15块钱可以骑一整天。可天气太冷了,根本没人能骑一天。

东北真的算得上是人贩子很少出现的地方,爷爷安心的把我们扔在公园并且我俩也安全的活到了成年。他年轻的时候很喜欢吃肉,现在老了也喜欢。总是念叨着钱就应该花在吃上面,人不能委屈自己的嘴,其他都是没用的东西,但他却一直很瘦。他穿搭从年轻到老都有着自己的风格,干净利落,清清爽爽。还喜欢戴各种款式的帽子,夏天搭配着短袖衬衫,秋天搭配着夹克,冬天搭配着棉大衣。

八十多岁了的他常年哮喘,一到东北的冬季就不能离开家门。无法承受寒冷,即使东北这些年已经变暖了很多。小时候雪可以连下一个月,积雪厚的直到小小的我的腰。东北的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喜欢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里露着脚踝,穿着皮夹克,哆哆嗦嗦的在外面走着,因为时尚。

我读高中的时候一心想离开东北。寒冷的冬夜,走读生的我早上四五点就起床,一层层地裹着厚厚的棉袄和校服,还有围巾帽子手套,把自己包的像个粽子。上学的路要走二十分钟,眼睛和眉毛结着白白的霜。我总爱去一家包子店买猪肉木耳馅的包子,那家店开着温暖的黄光,似乎能很快驱散冷意。甚至有点不能理解,到底为什么要出生在如此寒冷的地方。我不喜欢东北,甚至是讨厌,想逃离。

高三那年,我给自己设定了无数个目标城市。拿着报考书一遍遍的看,那时候班里的同学们和我一样,有着很多梦想的地方。北京/上海/杭州/苏州,那些光名字就很动听的城市。我们传着小纸条互相鼓励着,然后没日没夜的拼命学习。我记得那会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做数学题做到半夜两三点还没丝毫睡意。最喜欢看着桌面上摞满辅导书,最喜欢和我那个好朋友晚饭休息时间去学校那个胡同的尽头的一个小书店淘很多看着很有用的习题册。班主任是一个教地理的很可爱的老头,他一遍一遍地跟我们说,南方的深圳四季温暖。他每年寒假都会过去陪女儿,他很喜欢深圳并且希望未来他的学生们也能去那里工作。那会儿我最想去上海,没想过会去那么南的地方。也不想去北京,英语老师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北京的名字不好听。数学老师最喜欢在课堂上对着昏昏欲睡的同学们说上一句,“你们都是零做分母的分数,没有意义”

也没曾想,大学还真的就考去了北京;也没曾想,毕业以后还真的去了深圳。但有一件事达成了,那就是逃离了东北,逃离了东北漫天的大雪和刺骨的寒意。

人们总说,故乡容得下肉身容不下梦想拯救不了灵魂。却没说留下和离开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自媒体爆火是当年的我从未想过的,也没想过因为这个媒介让东北冰天雪地的生活被更多人的熟知且喜爱。原来我曾经并不想过的生活也会成为别人奋不顾身想去的地方。但东北,似乎被贴上了标签。“躺平的地方” “鹤岗的房价”。喔,最近还火了一个叫阜新的地方。超低的房价和感人的物价和食物的分量,让很多人选择了东北躺平式养老,也有部分东北人因为这个回到了家乡,经营起了自媒体找到了新的赚钱的方式。

有一点,东北一直没变,就是固执的守在原地不肯向前。但我变了,我从讨厌变成了想念。

2021年生日那天,我回了东北,恰好赶上第一场大雪,我妹说我开心地像个外地人。原来只有一件事情变成难得一见才会让人去珍惜,我不仅喜欢了大雪还很喜欢吃东北的冬天才有的嘎吱脆的糖葫芦。原来当南方的四季如春变成平常,我也会讨厌它总是那么炎热的天气,很潮的气候。而且,和亲人见面也变成了需要提前计划,提前安排时间的一件事。

小时候,我给我爷爷画了很多大饼:长大后会给他买大房子;会带他去旅游;会给他买好吃的;会带他去吃很多很多顿肉,就像他带着我一样。原来这么难实现啊,即使只是一起吃很多顿很多顿饭也那么困难,光见一面都要耗费6小时的飞行时间。小时候一直和我妹挤在一张床上,她睡觉抢被子还踹我,我还打不过她。想着长大就好了,就可以有各自的家和房子,代价却是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

成长总是疼痛的,伴随着分离,伴随着无能为力。以前能对自己说,长大了就什么都能实现了,现在却说众生皆苦,接受普通接受平凡接受哪怕实现了自己想要的也会不开心这个事实。

这些年,人来人往,聚了又散,我一路向南,吉林-北京-深圳-越南,最后回到深圳。庆幸的是,东北地域养出的性格还是生动的体现在我身上,大大方方,热情开朗。李娟在遥远的向日葵地里写,“人是被时间磨损的吗?不是的,人是被各种各样的离别磨损的。和人的相处也潦草,好像打完眼下这茬交道便永不相见了。潦草地种地,潦草地经过此地,潦草地依随世人的步伐懵懂前行,不敢落下一步,却又不知前方是什么,还不如一个酒鬼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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