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窖龙藏酒庄的“宝”
远心
我在酒庄大门口拍了最后一缕晚霞,站在门口发出微信回来。酒庄的灯光显得微弱,黑夜一瞬间降临了。走过长长的过道,到了墙根下,听见满院子大鹅小鹅的叫声。我正纳闷,天黑透了,鹅子们咋还不回家。你们回来了?大娘在灯影里说话,我才看到她又坐在墙根的水泥地上。房间里灯亮着,几个大男人在那玩呢。您可不能在地上坐了下了雨地湿呢,我站着身上都冷了。是呢,可不,我起来啊。她穿鞋,要起来。该把小鹅们赶回去了吧?可不吗!天黑了它们就都到松树地门口了,我给打开了,它们自己就往回跑,跑到这吃草呢。我拿起大娘手里的长棍,赶着跑到前院的鹅群,过了两片水沟,再去赶四合院土台子上的鹅群。大娘说,你快别去后院儿了,这深一脚浅一脚的,赶过这儿我自己就赶回去了。我在这儿坐着等你大姐呢。等天黑了她也不回来。这都走了几天了?都四天了吧?养这些玩意儿,赶明啥也别养。
可不,走了整四天了。挺好啊,说明那边关系处得好,有个地方去是好事啊。你说不养这些玩意儿,咱这酒庄还有啥意思?就红火它们呢!
谁说不是啊!我逗你四哥,把那大孙儿送人得了,你四哥说,一家大人就活他呢。
就是呢,有小的就有奔头啊,有那小孙子就有根了。人这一辈子,就得活人,就得有事干,要不活着也没啥意思。
你大姐,这一走四天不回来。你是没见到,过年她29走了,说说过了十五回来,十六还不回来,十七才回来。儿子们初三都去丈人家了,我一人伺候这些玩意,弄不过来啊。他们几个都不在家,各有各的事忙。
那我过年来,带孩子来,我初六来,赶大姐回来再走。你看,我今儿做的烧茄子好吃吧?咱有大厨了,不差大姐。
那好啊,你过完年就来吧,把那俩孩子都带上,也有个伴不是……
夜黑了,我穿着运动凉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土台子,一会儿陷进泥坑了,一会儿终于踩瓷实了。大娘七十多岁了,四儿一女,用她的话叫“死鬼”——大爷走了28年了。王老大25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王老二念书,都是老大供的。王老二现在是中学校长呢。长兄如父,如今,王老三主管酒庄日常经营。酒庄把一家人又聚拢在一起了。
王老大——庄主说:酒庄绝不扩大规模,不仅是现在,以后也不。我们每年就十来万斤酒就够了,货真价实,做良心酒,玩呗,要在其中找到乐趣。
王老大的名言是:我在酒中储藏了时间,储藏了我的青春;酒庄是我养老的地方,做酒,悟生死。
大娘前年摔倒,鼻梁摔塌了,我第二次来才看到。大娘发胖的身体,大乳房垂下来,两条腿走起来身子沉了。大姐和大娘一样,乳房都比较巨大。大娘要操心茄子豆角,要喂鸡喂鹅,要帮着四嫂灌瓶糊瓶,要管着做饭原料,哪一处不是老人家操心。
我跟庄主说:大娘可是咱酒庄的宝,应该得一个大工的工资!大娘爽朗地笑了,笑得捂着嘴,饭儿都喷出来来。
昨晚,大娘在灯光下认针,要把绿底红花雨伞开线的地方都缝上。我说我缝吧,她不松手,自己照了十几回,嘴里念叨着:就是把个白线认到黑处儿去,针眼是黑的。吐了几次唾液,重新捻了好几回线,终于认上针了。
大娘听我说起我姥姥的白内障手术。说起她娘那时候,眼睛疼啊疼啊疼死了疼死了,喊了多少天,儿子们不管,女儿都嫁到远处,突然有一天,咯噔一下,眼睛里流水了,不疼了,瞎了。后来就那么一只眼瞎到死。我一听懂了,是白内障熟了没做手术,自己破了,算是没疼死啊,我姥姥那会医生说,白内障长熟了不手术,硬化,再烂,老人疼就疼死了。大娘说有一只眼睛模糊了,说不定也是白内障,得检查,等长熟了就去做手术,小手术,做完就好了。
庄主说我妈的话都可有意思呢,她说活儿又没长眼睛,谁干累谁,看这话说的,多牛逼。
庄主说我妈年轻时候,那厉害得,骂人骂得一溜一溜,让你烧火,先王八犊子骂一溜串,再说让你干啥。骂完儿子们骂我爹,最后骂急了一顿爆打。
真打啊?
可不真打咋地。
现在倒好了,骂人少多了,也没人骂啊!
现在轮你骂人了?
哈哈,呵呵……
我是那种从小看不见活儿的人。到今天也几乎没有给父母在家里做过一顿完整的饭。今天算是出息了,中午,大娘烧火,我做排骨炖豆角,咸了一点,排骨老香,豆角由青绿到熟黄,好吃。晚上大锅素烧茄子,大家吃了都说没吃过呢,东北人没有这种做法,味道还真不错。我用烧火的大锅做饭,竟然从十几岁烧火的角色升级到了炒菜掌勺的范儿,连我爹娘都不知道吧?真是超水平发挥了。我在尝试做这些农村家务的时候才感觉到:我真的长大了。
好像14岁进城后的时光,都用来念书,14岁之前的河北村庄生活,都在想方设法躲着活儿走。到现在,才又回到豆角地、茄子地、尖椒地、青椒地,当初躲的一切,如今旧事重逢。
或许,我真的该到托县黄河边买一亩地,盖一个小院儿,安顿父母的老年,也安顿自己。
冬天下雪的时候,再来吧?大娘等我呢。白雪封地的东北寒冬,别有一番宁静。
愿岁月静好,现世安康!
2017.7.21 20:57于吉林公主岭市毛城子镇古窖龙藏酒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