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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征文之【遗憾】&【不一样】
多年后,当青衣少侠回忆起自己的过往人生,总会想起这样的情形:当时他躺在草地上,天空中依然飘着下不尽的细雨。杭州的郊外依旧是杨柳依依,春意盎然。他看到远处有两只黄鹂在柳树梢头,相互嬉闹着、追逐着。时光犹如一艘夜航船,在慢悠悠的岁月之河里,轻轻摇曳着、飘荡着。那一年,他离开了杭州。
悲风飒飒,衰草戚戚。已是深秋。渡口边的杨柳早已凋零,枯黄的枝条在肃然的北风中乱舞,装点这个萧索的季节。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散落在这一片苍茫的土地,稀疏的蒿草好似燃烧的火焰,在风中肆意地跳跃着,像是要吞噬这天地间仅存的光亮。
举目眺望,视线的尽头似乎有桅杆在江面上若隐若现。在渡口边等了许久的陈子归兴奋地叫出声来:“船家...船家...”
一艘小船从远处不紧不慢地摇过来,摇橹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绿蓑衣,戴着一顶毛蓑笠,尽管年纪很大了,但是精神矍铄,他看起来是如此的豁然开朗、神情怡然、情绪上看不出任何的起伏,想必是经历了人生的各种起伏之后把一切都看开了。
江面上夕阳的色泽像一抹残血,鲜红刺眼,宛如一支悲歌。小船靠岸了,船里有一张小渔网,里面网着一些小鱼虾,应该是老渔夫今天一天的收获吧。
“公子是在叫老夫吗?”船家问道。
“是的,船家,可否载我渡河?”子归问道。
“没问题,天色已晚,还请公子速速上船。”
船家摇起浆,小船慢慢离开渡口,向江对岸驶去。
“船家,此去凉州还有多远?”
“不远了,过了这条江,再赶一天的路程,你就可以看到凉州城了。”船家答道,然后用深邃的眼睛仔细打量了这个坐在船上的年轻人。只见他的眉宇间虽然略带愁容,但还是透着一丝刚毅的气息。
“公子此次去凉州,是去参军抗敌的吗?”老渔夫关切地问道。
“是啊,投笔从戎,为国家效力,希望战争早点结束,百姓能脱离苦海。”子归说着,望着远方,声音显得有些飘渺。
此时的江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寒气慢慢在脚边蔓延,然后偷偷地爬上人的身体。
老渔夫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这冷气还是因为公子的话,紧接着船也剧烈地晃了一下,像是对老渔夫的回应。
“公子,且听老夫一言,回去吧,不要去从军了,老夫的儿子就死在凉州的战场上,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船家忽然流下了悲怆的眼泪,他声音沙哑地说道:“公子不瞒你说,瞧您的气质绝非一介平民,将来建功立业的机会多了,为何还要去从军呢?再说如今的天下早已是混战一片,想救也救不过来,老夫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世界怎么救,光靠我们这样如同蝼蚁的人,压根救不过来!如今的凉州城内一片荒芜,可以说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那。看着公子我又想起了我的儿,十七八岁的年华就葬身在大漠荒凉处。可悲,可悲......”
子归听罢,也流下了悲伤的眼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今天下凋敝,烽烟四起,这些老百姓都生活得异常艰难。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今这天下,像老渔夫这样遭遇的人多如牛毛,这更加坚定了子归的信念,一定要争取让更少的人丧生,换取大多数人平安喜乐的生活,这才是他离家千里,抛弃至交好友,抛弃挚爱,前往凉州城的初衷。
这里离杭州城已经隔了千万重山,远方的杭州此刻是否也正进入暮色,陶醉在一片繁华的烟梦之中。
子归良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闭着眼睛,北风呼啸而过,吹得他那件长袍发出“呼呼”地咆哮声。
“或许我此去会命丧刀剑,身埋黄沙,但我绝无悔意。”子归坚定地说,“船家,如果此去三年我未归来,请麻烦你把这件东西寄回杭州。”子归说着便取下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
老渔夫颤巍巍地接过玉佩,玉佩晶莹剔透,上面雕刻着双鱼的形状,两条鱼首尾相连,想必是一件重要的信物。他用粗糙的手抚摸着这枚玉佩,眼神里充满了悲凉和无奈,他轻声道:“那就暂且替公子保管吧。”
船继续在江上行驶,此时的天空已经变得暗淡了,远处的云朵呈现出一片青灰色,只有在太阳西沉的天际还有一丝灰楸楸的白色,看起来脏兮兮的。随着时间流逝,紧接着一轮苍白的月亮升起来,悬挂在头顶,那是凉州的月、子归的月。乳白色的月光倾泻在江面上,泛着粼粼微光。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问君能有几多愁,共明月,到杭州。”子归望着江面喃喃说道。
不时,天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雁鸣,声音悠长且凄凉,打破了原本的寂静。“那是南飞的雁吧,是去我的家乡吧,那烟雨朦胧的江南。”子归心中这样想着。
子归此时体会到的哀愁不是“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的小肚鸡肠,而是这苍茫的夜色、荒凉的塞北,是夜色四合下苍生万物的凄凉。
杭州城内,人潮汹涌,车水马龙,彩灯高挂。
运河两畔细柳娆人,微风拂过,漫天的柳絮随风起舞。燕过呢喃,桃红映人。旧道三月烟雨中,正是江南好时节。
在杭州的白沙堤上,盛雨霏依偎在陈子归的怀里。
“子归哥,你真的要去从军?”雨霏斜着头看着陈子归,眼神里流露出不舍和担忧,娇矜的语气仿佛是三月里轻柔的雨滴,带着甜蜜而醉人的柔顺。
“恩,我想过几日便动身。雨霏,我不在的时候请记得照顾好自己。我此次前去也是为了给国家效力,边关因为长年的战事,老百姓民不聊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我们却在这美丽繁华的杭州城里,享受着荣华富贵,我觉得愧疚。古人云:“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又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想我没有资格在这烟柳繁华地过心安理得的日子。雨霏,等我归来,到那时我便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进门,办全杭州最好的婚礼。”陈子归说着,握紧了盛雨霏娇嫩而又白皙的手,微微低下头,在她樱桃般的唇上留下了一枚淡淡的吻。
“可是......战场上,兵荒马乱......万一......万一......”盛雨霏语气焦急,微微皱起了眉头,精致的脸庞有种动人心弦的妩媚如水波般荡漾开去。
“雨霏,你说的我何尝不知,我也惧怕自己会死在沙场,但是难道我们因为害怕就不敢为了天下的道义而去奔波了吗?我想我必须去,不能仅仅为了自己的儿女情长。雨霏,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
雨霏默默地看着这个眼前青梅竹马的恋人,不再搭话。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生来有一股倔劲,凡是他说的话、答应过的事情,都会认真地去做到,或许这就是她喜欢他的原因吧。雨霏这样想着,不禁露出了微笑,靠在子归的胸前。
“呀,哈哈......让我逮到了吧。”只听见背后一阵坏笑。盛雨霏和陈子归慌乱地回过头,原来是他们的朋友,也是陈子归的发小陆昊。
陆家是江南的大家族,里面出了很多朝廷重臣,陆家与陈家、盛家是江南有名的士大夫家族,自本朝太祖太宗以来这三家一直轮流把持着朝廷中的重要职位,这些江南的大家族就像一张蛛网紧密交织在一起,陈子归、盛雨霏和陆昊从小就是一起玩到大的伙伴。
子归朝陆昊笑笑:“总算等到你了,我们两个人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陆昊噘噘嘴:“分明是你们到早了,趁出来的由头在这里你侬我侬,卿卿我我......”
“别胡说!”盛雨霏喊道,“小耗子,姐姐今天收拾收拾你。”
“略略略。看你追不追得上。”
“嘻嘻哈哈......”三个人在白沙堤上你追我赶,空气中弥漫着欢快的笑声。
天空中有云淡淡地飘、风轻轻地吹。
三月三的夜晚,杭州城里热闹非凡,河坊街张灯结彩,一只只红色的灯笼仿佛从天上挂落下来,每一只灯笼上面都有许多的图案和文字,有诗歌、灯谜、山水画。
街上熙熙攘攘,往来的客商和人群挤满了整条街道。沿街的商铺卖着各色各样的商品,陈子归一行看得眼花缭乱。
杭州的绿茶糕、糖葫芦、《武林版画》、徽州的笔墨纸砚、苏州的丝绢、蒲扇,还有各类金银错的饰品、珍珠玛瑙。
盛雨霏看到一家店铺里面在售卖翡翠,便拉着陈子归进去看,她一眼就相中了摆在店铺中间展厅的玉佩,这是一枚和田玉的双鱼玉佩,双鱼首尾相连寓意天长地久不分离。盛雨霏看得真心喜欢,眼眸子都变得亮闪闪的。
“店家,多少银两。”她指着双鱼玉佩问道。
“呦,小姐好眼力,这是绝顶的好玉,这里要价200两白银,此物极其稀有,你看着玉佩毫无杂质。”说着店家拿起玉佩放在烛光下,“看到没有,通身晶莹剔透、你再摸摸,是不是很温润丝滑。”
“嗯,不错。”盛雨霏接过玉佩,“我要了。”然后爽快地付了钱。
店家收到之后立马眉开眼笑:“果真是有慧眼的人那。”
盛雨霏把玉佩交给陈子归,柔声道:“子归哥哥,我把它赠送给你,希望你好好保存,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让它陪着你吧......”说着说着,盛雨霏的眼眶湿润了,眼睛红红的,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白兔。
“傻瓜,不要哭鼻子啦。”陈子归说着,然后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吼呦,你们这一出出的,又是定情信物,又是卿卿我我,羞煞人啦!当我是空气呢?要不把我杀了孝敬您二位?真的是......还没吃晚饭就先被狗粮喂饱了......”陆昊在一旁嘟囔着,话里话外都是酸酸的。
盛雨霏和陈子归听着陆昊酸溜溜的话都笑了,他们看着这个像小弟弟一样的跟班,然后若无其事地挽着手,迈步在夜晚的河坊街。
从河坊街到拱宸桥,一弯明月洒下淡黄色的月光,轻柔的月光像切豆腐一样切开大运河水面上的雾气。
月影摇晃、人影彷徨,三三两两地行人都伫立在拱宸桥上等待杭城的烟花盛会。
忽然远处传来隆隆的声响,随着“轰”地一声,灿烂的烟花点亮了漆黑的夜空,烟花“噼里啪啦”的声音融入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陈子归喃喃说道。
子归离别的时候,盛雨霏和陆昊前来送别,只见他骑在一匹白马上,穿着一身青衣,一行人缓缓来到武林门外,之后他同两位挚友和挚爱告别。
陆昊给他准备了一杯黄酒,他端着酒杯走到陈子归面前,郑重地说道:“古人云:“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请哥哥喝了这杯酒,从此以后,请你照顾好自己,山高水长,我们在杭州等你归来......”
子归笑笑:“你小子怎么煽起情来了,有点让我不适应呢。”
盛雨霏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陈子归见此情此景,望着天空中慵懒的云朵和绚丽的阳光,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山迢迢、水遥遥,此经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聚。
子归安抚了盛雨霏:“雨霏,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说完,他骑着马,策马飞奔出武林门,消失在远方一片尘霭之中。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身后隐约传来盛雨霏悠婉的歌声。
梦醒来,是冰冷残酷的现实。
子归远远看到了凉州城,在萧索的秋风中,显得如此的凋敝、破败,城墙上的灰土已经脱落了很多,城门上面布满了刀剑的伤痕。周围原先的树林已经被战火焚毁了,现在的凉州城是如此的单薄,它好像一个孤儿在衰败的土地上站立着,摇摇晃晃的样子,好像只要再轻轻碰一下就会化为灰烬、消散在这漫天的风沙里。
“来者何人!”守卫的士兵说道,“速速报上名来!”
陈子归从青衫里面掏出一枚令牌:“吾乃神威将军,这是我的令牌!”
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子归看到门口站了一群战士,他们什么年纪的都有,有一些还只是10岁左右的童子兵,年长的士兵胡子都发白了。他们一个个衣着单薄,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恭迎陈将军。”他们说道,声音很轻,好像没有什么力气。子归走近看,发现他们都面黄肌瘦的,身子上几乎没有什么肉,每一个人都瘦骨嶙峋,一些人连站都站不稳。
“你们怎么这番光景,副将呢?”陈子归说道。
“末将就是凉州城的副将王远声。”一个穿着破烂军装的人回答道。
子归仔细打量他,这是一个35岁上下的男人,满面的尘土把整张脸都染得焦黄,双鬓间已经布满了细细的白丝,眼睛是灰色的,没有色泽,好像死去了一般。
“将军,不瞒您说,我们凉州城已经连续3个月没有补给了,城里所有人都奄奄一息,顷刻间就会城破而亡。我们坚守此地,可是一直等不来朝廷的军粮,现在已经到了最危难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将军您啊,请将军为全凉州城做主啊。”王远声说着,跪在了陈子归的面前,流下了痛苦的眼泪。
陈子归赶忙把他扶起来,然后对着众将士说道:“我既然来了,就是你们凉州的一份子,我很感激各位的付出,让凉州城坚守到现在,我希望能在这里和大伙并肩作战,现在请让我去行馆,我想先对凉州做一个全面的了解。”
凉州城内如今是一片萧条,由于长年的征战,城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和孩子,年轻的壮丁都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战场,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没能活着回来。
子归身上披着暗黑色的盔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那是一种绝无仅有的悲凉的光芒。
天空中的云朵被阳光照得绯红,很难说这是不是塞外战士们流淌着的血液的反光。一团团云朵像秃鹫一样盘旋在子归的头顶,子归来到凉州城的三个月前,有两万余名士兵丧生在战场了,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
凉州城自本朝太祖太宗立国以来,已经有150余年不曾经历过战火了,当时的天朝同夷人修好,并且开放了部分边境,早在一百多年前,凉州已经发展成为一座商贾云集的大城市,各国使者和商人想要来到天朝都要经过凉州,那时候的凉州美得像一个绚丽的梦。
城市的街道两边都是店铺,在各大酒楼中,西域风情的舞娘跟随音乐翩翩起舞,那一袭红衣的妙曼身姿,舞娘的头上带着薄薄的沙丽,在西域风情的音乐中,摇曳着轻快的舞步,扭动着灵巧的身段......
昔日繁华皆是梦,曲终人散一场空。
如今的凉州城已经成为了一座荒城、一座死城、一座狗城。
街道两边的商铺早已破败不堪,原先热闹的场景一去不复返,只留下了人们忧伤的、淡淡的回忆,那些曾经见识过凉州美景的人都已经基本上消亡了,现在的人从出生起面对的就是这么一座残忍血腥的城市。
城里面多了很多野狗,这些狗原先都是有人家的,现在靠着吃人肉过活,身上都沾满了戾气,从原先温和的人类朋友变成了咧着血盆大口的畜生。
很多时候,如果你经过街道,都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野狗在街上“巡逻”,凡是看到命不久矣的人就扑将过去,用锋利的牙齿咬碎人的骨头,撕开人身上的皮肉,因此凉州才被称为狗城。
子归上任的第一天就下令整顿人员,他把人员按照年龄进行分组,清点了可以备战的人员数量;子归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下令屠狗,子归要求把那些太过于凶恶的领头的野狗统统杀掉,杀掉的野狗可以当做食物分配下去,也能解决几天的温饱问题。
子归是个有思想的贵族,当初陈太爷想让他留在杭州做官,但是子归拒绝了,他更想要靠自己的能力来得到天下人的赏识,而不是家族的庇佑和恩赐。
陈子归的手段雷厉风行,一番整顿之后,凉州城内稳定了下来,狗患在几周之内就得到了有效控制。紧接着他开始清点城中人口,开始编辑户册,把幸存的人尽可能归拢到一起,然后重新分配工作任务。
他召集凉州城的士绅、军官和文官,正式开启了凉州城的改革。
天朝的国都远在千里之外,粮食辎重运输艰难,中间损耗巨大,子归非常清楚物资对战争的重要性,他多次在全军会议中强调:“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贵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子归亲自率领百姓开垦荒地、让妇女进行织布,盘活凉州城内的商品经济,让经济资源在城内流通,只有这样才能从内部解决一些军粮和补给。另一方面陈子归向皇帝上书要求再增加一些辎重和人员,他在给皇帝的奏折中写道:自古民以食为天,当下凉州凋敝多时,需要调剂各类物资,以确保军民生存,臣使用变革手段,恢复经济、但尚需时间,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臣以为还需陛下鼎力相助。
奏折递到了皇帝的面前,他看了看,用朱红色的笔在上面写道:朕知道了。然后擢兵部和户部的官员去调剂资源。
“陛下!”户部侍郎说道,“当今乃多事之秋,河南河北粮食欠收,难民都涌到了京城,现在朝廷的赈灾粮都发不出!”
“陛下,下月就是太后77岁生辰,资金都调配到那里去了......”
皇帝慵懒地坐在龙椅上,时不时地打着呵欠,他说道:“那依诸位爱卿看,如何是好。”
“陛下,有一批本来要送给西域回鹘国王的礼品可以暂时借调到凉州去,货值大约能抵3个月左右的军粮。”一人答道。
“嗯,准了。”皇帝说着甩甩手,示意大臣们都退下。
军粮终于发往凉州城了,尽管量少,但对凉州城来说那也是雪中送炭。
除了发展生产、调配人员、筹措军粮,陈子归还特地把城中所有的孩童都保护起来,确保孩子每天的口粮问题。
子归心里明白这些孩子是天下的未来,是希望的火种,他们如同阳光一样,可以驱散黎明前的黑暗,他要为天朝留下生力军、留下这些希望,让他们能在这艰苦的环境里尽可能地茁壮成长。
不是每一粒种子都一定可以长成,但是每一粒种子都应该得到成长的机会。
经过陈子归的治理,三个月之后,整座凉州城竟然恢复了一点人气,城里渐渐出现了炊烟和笑语,大伙都非常认可子归的工作,亲切地称呼他为“陈帅”。
陈帅每一天都身先士卒,走访到人民群众中间,他坚信一切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只有这样才能团结一心,打败敌人。
杭州城里,深秋的梧桐树上飘落下来金黄色的树叶,这些树叶被风吹着飘到了盛雨霏的院子里。
“子归哥...你还好吗?我好想你...”盛雨霏在小院里面的香榭亭中望着西沉的夕阳,轻声念到。泪水从眼角落了下来,像一颗晶莹的珍珠。她此时的样子是有多迷人,轻轻颤抖的身体,会让任何人都心疼地想去抱着她。
雪白的宣纸上面是盛雨霏每天写下的诗歌:嗟我怀人,寘彼周行。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盛雨霏的思念从杭州城随着清风和明月一直飘荡到遥远的边陲凉州城,那是一股温暖的气流,带着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那思念轻轻拂过子归的脸颊,留下静悄悄的印记。
元平二年秋,夷人一直频繁滋扰凉州城,一时间原本已经开始有点起色的城市又变得干巴巴了,就好像一朵已经起死回生的花朵,还没有完全缓过来的时候就要面临再次枯萎。
在全军会议上,陈子归慷慨激昂地说道:“诸位将士们,此乃危急存亡之秋,夷人的进攻让我们饱受痛苦,百姓们刚刚过上稍微好一点的生活就要面临如此巨大的危难,身为战士,为国为民,你们中大多数都是土生土长的凉州人,现在家乡有难,我们更应该奋勇而出!”
“一切都听陈帅指令,末将们必将奋勇向前、在所不辞,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卫凉州城!”众将士异口同声地回应。
城楼上狂风正在疯狂地咆哮,它舞动着凉州的军旗,在凛冽的寒风中抖擞精神。
将士远征不怕难,万水千山只等闲。贺兰山上苍茫雪,大漠孤烟落日圆。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子归换上军装,那是一件寒光闪闪的金甲战衣,他戴着红缨坠帽,手持一柄弯月大刀,骑着一匹俊美的白马,他站在将士们的前方,指挥着大军前往夷人腹地。
军队高亢前行,这一次一定要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后人有诗云: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军队在路上奔波了三天三夜,一刻都不曾停留。
这批战士都是子归亲自遴选过的,他尽量把年轻人留在后方,所以此次只带了几千青壮年,剩余的都是一些老兵,最老的战士已经年过四旬。
在夜晚安营扎寨的地方,子归向这些将士致敬,他看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战士,这些人都曾经多次出入生死之中,但是却毫无怨言,他们为国为民,才真的是国家的栋梁之材,正是这些人负重前行才使得杭州城可以日日歌舞升平,才能够“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子归想起遥远的国都此刻正在醉心游乐,而边疆的战士却在浴血奋战,甚至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解决。
子归身边的一个小战士整个人黑黝黝的,脑袋大大的,他穿着单薄的麻布衣服,在寒冷的空气中,却依然坚挺着,子归把自己的战袍解下来准备给他披上,小战士拒绝了。
“陈帅的好意,小兵心领了,但是军中有规矩,底下的战士不能无端接受将军的赏赐!”
子归觉得这个年轻人非常有气魄,而且恪守规则,于是便跟他交流起来。
“小人本是庐州人士,原本也算是中富之家,虽然家中比不上钟鸣鼎食之家,但是日子还能过去,祖父和父亲都在凉州城做生意,我也就这么跟来了,只不过因为战争,全家人都死于非命,这些该死的夷人,我一定要将他们赶出我们的家园,为家人报仇!”小兵高亢地说道。
营地中间的火堆此刻正在熊熊燃烧,那炽烈的火光打在小兵的身上,把他的影子照得很大,让他原本的身子看起来更加的瘦小。火光中,子归看到小兵的身上每一根肋骨都突出来了,那一根一根的肋骨支撑着这副皮包骨的皮囊。子归感慨万千。
远处荒漠中的野狼和鬣狗正在发出沉闷的嘶吼声,天空中清冷的星光寒气逼人,照得大地一片雪白,就好像是一片浩瀚的雪地,呼啸的狂风把黄沙吹得满面都是,但是没有人吱声、没有人害怕、没有人退缩。
子归的铠甲也在火光中反射着橙色的光芒,所有战士都停下来看着自己的统帅,他仿佛被一团橙色的霞云包裹着,好像一颗闪烁的星星。他会是一颗救星吗?拯救黎明苍生、拯救凉州城、拯救这些孤独的、勇敢的战士的救星?
与夷人的战斗非常激烈,对面夷人的统帅金木梳,子归丝毫没有退却。曾几何时,子归只是一名文弱的书生,他在杭州何时做过一点苦力活、拿过一次刀?这位曾经看起来纤弱的、似乎还有点无病呻吟的男孩如今已然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将军。
双方的兵马在居庸关的狭长山谷中相逢了。兵法有说:狭路相逢勇者胜。陈子归传令让战士们镇定下来,然后开始进攻。
一时间,黄沙四起,周围都是战士们的嘶吼声和刀剑触碰发出的“叮叮咣咣”的声响,子归跨在马上,挥舞着弯月刀,只听见“卡嚓卡嚓”,子归的刀把敌人的首级一个个砍下来,那些首级掉落在地上,马上就把土地染成了一抹血红色,那是一种诡异的颜色,地上的血液散发着一些热气,好像还将在不久之后进行沸腾。
子归的红色披风已经被砍得破破烂烂了,马蹄下面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一支支弓箭正如倾盆大雨向子归飞来,他拿起盾牌罩住,只听见箭簇“叮叮当当”地砸在盾牌上。
子归的白马中箭了,马儿“轰”地一声如同一块被切成片的豆腐一样垮下来,子归躺在了泥地里,身上沾满了战士的血液,马儿已经倒下了,子归顺着惯性在地上滚了几圈,他马上爬起来,继续投入战斗。
所有人都在厮杀,如果不留心根本分不清敌我双方,战争把所有人都扭到一起,或许他们在平安年代也会成为好朋友、好兄弟,但此刻这些素来无冤无仇的年轻人却各自因为不知道的什么原因而互相残杀,这就是现实,残酷的现实。
擒贼先擒王。子归盯住金木梳不放,他跟金木梳来回战斗了几十个回合。金木梳是个体型硕大的男人,他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一身亮晶晶的盔甲。
“呵,有点本事,我以为你们天朝都是一群弱鸡。”他极尽嘲讽地说道。
子归不说话,就是看准敌人砍下去,子归不想跟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多费口舌。
子归的身材在面对金木梳的时候有明显的优势,虽然正面硬刚打不过,但是子归灵活,像一只狮子在一头笨重的大象面前前后迂回、进攻。
金木梳累得气喘吁吁,他开始在心中抱怨自己平时牛肉吃太多了,想着这次回去之后该减减肥了,可他再也没机会回去了,当然也不用吃牛肉了,再也不用吃了,吃不到了,因为他的脑袋是如此的可笑,竟然“吧唧”从脖子上掉了下来,掉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他还在想什么情况,自己怎么变轻了,然后嘴巴里就吃进来一坨泥土,风沙灌进眼睛里,可是眼睛已经不会分泌眼泪了。
金木梳的脑袋现在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像一个滑稽的皮球。夷人的士兵见到金木梳的脑袋掉了都慌了神,然后全军溃败,大家都不知道怎么逃,连逃跑的方向都搞错了很多次。
子归下令全军追击,这一次是继战争开始,凉州军队唯一一次也是截止目前规模最大的胜仗。
战斗结束,只见那残阳孤零零地挂在西边的天空,天地间仿佛成了凝固的画布。烧焦的味道混着刺鼻的血腥味飘荡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鸣金收兵。
一转眼已是过了三年。
边关的战事波诡云谲,边疆已经久久没有消息传来了。
又是一年春天到了,杭州早已鸟语花香,一场春雨之后,万事万物都开始复苏起来。
一天清晨,一匹快马从远处驰骋而来,一路狂奔到武林门。
两个时辰之后,盛雨霏收到了一件特殊的信物,她打开一看,差点昏死过去,这是子归的双鱼玉佩,这是三年前的三月三,她买下来送给陈子归的定情信物。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撕心裂肺地喊道,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的子归哥哥答应过的,他会平安回来的,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他怎么可以这样,从此把自己抛弃了。
雨霏抱着玉佩哭死过去,曾经的山盟海誓都仿佛还是昨天的光景,此刻都历历在目。雨霏双手掩面,她不敢去想,也不忍去想。子归哥哥是怎么死的?是被大刀砍死的吗?他疼不疼?雨霏好想去拥抱子归,她想在他的尸体旁边搂着他、安慰他,雨霏感觉到呼吸都已经消失了,她的心真的很痛,“扑通扑通”地跳着,在自己瘦弱的胸腔里,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感觉自己也要去了,自己的心也要死了,窗外的花儿在瞬间了枯萎了,即便是烟花三月的杭州,即便是春风怡人的杭州,可雨霏却感觉到寒冷,那是一种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寒冷,她的心要死了。
雨霏接受不了子归的离开——死亡。这个男人明明昨天还信誓旦旦地答应自己会活着回来的,今天就变卦了,她不接受,整颗心都不能接受,死亡是黑暗的,是无休无止的夜。恍然间她仿佛看到了陈子归虚空的灵魂,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帅气、穿着一身的青衣,跟离开时一模一样,只不过他是如此的缥缈,他没有实体,他是一团气、一个灵魂,随后这团气在雨霏眼前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彻底消失在一片虚无之中。
使者说:“凉州前两个月发生了一场大战,城内的士兵在陈帅的带领下毫无畏惧,虽然我们寡不敌众,但是陈帅还是浴血奋战,最终消灭了夷人的单于,赢得了胜利,只不过双方损失惨重,都死了很多人,陈帅他......他在这场战役结束之后就消失了,生死未卜。一位老翁来到凉州城,颤颤巍巍地把玉佩交给我们,托我们把这枚玉佩送回杭州......”使者说完也掩面哭泣。
陈子归死了?生死未卜?
所有人都在哭泣,连天空都在哭泣,自从得知陈子归牺牲的消息之后,杭州一连下了三个月的小雨,每一滴雨水都是一滴思念、一颗泪珠。
盛雨霏痛哭了好多天,盛老爷一点法子都没有,眼见着女儿日渐消瘦,心里非常着急。
只见那雨霏姑娘整日倚在窗前,喃喃自语,好似疯了一般。
曾经的海枯石烂,敌不过时间的淬炼和生命的消亡。
“子归哥哥......子归哥哥......我很想你,你答应过我,要回来娶我,现在就要变成永世的遗憾了吗?”盛雨霏偷偷抹着眼泪。
陈子归的父亲陈太爷找到了盛老爷和陆老爷,三个老头子坐在陈家的会客厅。
“子归的离开,老夫甚是痛心。”陈太爷说道。
“还望节哀顺变。”盛老爷和陆老爷异口同声道。
“子归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跟我家小女也是青梅竹马,诶......可怜我们这几个老头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盛老爷说。
“阿盛,雨霏现在怎么样了?”陈太爷问道。
“不吃不喝,得了相思病。”
“这样可不行啊,已经少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雨霏了。”陈老爷说着,然后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盒子,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漆盒,盒子是用黄花梨做的,盒子的边上镶嵌着用金线制作的玫瑰花,盖子上面镶嵌着细细的螺钿。
“这是什么?”陆老爷问道。
“我听说了雨霏的事情,整天这样也不行,这是老夫偶然所得的一枚“忘忧丹”,让雨霏吃了,这样就会把这些痛苦的记忆都忘干净,我很喜欢雨霏这个孩子,本来跟我们家子归青梅竹马,如果没有现在的意外,肯定会成为神仙眷侣的,可惜呀......”陈太爷顿了顿,“子归这小子没有这个福气!老夫没有这个福气!”
“这......恐怕不妥吧。”盛老爷说,“这样等于剥夺了雨霏痛苦的权利,我不知道......这一切,我想还是问问她......”
“是啊,忘忧丹吃下去,很多事情就都忘却了,子归对她那么重要,不能剥夺她相爱的权利。老陈头,不要瞎搞,想想其他办法。”陆老爷说。
“你们都听我说,你以为我想啊,这都是子归交代的!”陈太爷说。
“什么?”另外两人惊诧地说。
“子归离开前来找我,他说:爹爹,如果我死了,雨霏很难受的话就给她吃忘忧丹,让她忘了我,她值得过更好的生活,我想保护她,我想如果我死了,希望她也能开开心心的,至少没有那些痛苦。我直接回怼:你这个小兔崽子,想着人家为什么还要去从军,留在杭州你天天都能保护她,她也不会饱受什么相思之苦,你真的是,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留在杭州,明年就能让你们结婚!那小崽子倔得很,他跟我说:爹爹,我不能在这里贪图荣华富贵和美色,我一定要为苍生做贡献,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还没说完我就把他轰出去了,我说:小崽子,去了就别给我回来......结果现在他真的回不来了,呜呜呜......”陈太爷说着痛哭起来,另外两个老头子也都抱头痛哭。
“子归虽然与小女留下了终身遗憾,但是为国捐躯,也当是死得其所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子归会被天朝记住的......”
“呜呜呜......呜呜呜......”三个老男人哭了整整一下午。
盛老爷把忘忧丹放到了盛雨霏的茶水里,他亲自走到女儿的床边,把茶水放在床头柜上。
“阿囡。”盛老爷的嗓音是嘶哑的,他这两天已经哭不动了,“爹也很伤心,你看话都说不好了。”
“爹爹注意身体。”盛雨霏虚弱地说着,“都是女儿的错.....”
盛雨霏想起来,盛老爷按住她:“诶,别动了,爹来看看你,你看这是爹爹亲自泡的山茶,用的是杭州六月份在荷叶上收集的露珠水,这茶叶是九溪茶园的,你喝一口,爹喂你。”
盛老爷用越窰的青瓷勺子把茶水兜起来,然后缓缓喂入盛雨霏的口中。
盛老爷的眼眶湿润了,他心中想着“女儿啊,爹爹也是为了你好,喝了它,做个梦,醒来一切都好了。”
雨霏喝了茶水之后感觉有些乏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睡觉。她感到头晕乎乎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整个世界此刻都好像在旋转一样。
“阿囡,阿囡......”盛老爷在呼唤她,可她已经无法做出回应了。
雨霏开始做梦了,在梦里她看到了凉州荒凉的战场,她梦到一位年轻的统帅在指挥着千军万马。这是一个多么波澜壮阔的梦呀。
雨霏发现战场上的夕阳居然是如此惨烈的美丽,只见那天边映衬着战士们的鲜血,一抹浓烈的红色把整个天空染得让人睁不开眼,随着地平线处日光的消陨,天空渐渐暗淡下来,变成青灰色的一片,那是如此悲凉的色彩,孤单、痛苦,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看到这位统帅穿着一袭青衣,是那么的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眉宇间透露着刚毅的气息。这位统帅把脸侧过来,盛雨霏盯着这张脸庞,太熟悉了,真的好熟悉,这张脸好像在之前的什么地方见过!
盛雨霏的身体在抖动,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剧烈的跳动,是的,她肯定认识这个人,但是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什么?盛雨霏在脑海中不断地搜索,她记不起这位青衣统帅的名字!
盛雨霏看到青衣统帅身边的战士越来越少,敌军黑压压地围攻着他们,然而青衣统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一倒下,此刻在他的周遭是一拨接着一拨敌军的士卒,是虎狼一样凶残的敌人。
青衣统帅挥舞着弯月大刀,敌人的鲜血溅红他的战甲。在红云的反衬下,显得太过于荒诞和突兀。
突然一个巨大的身影,手握钢枪向青衣少侠跑去,盛雨霏看到了一切,她惊惶起来,“当心!”她嘶声力竭地吼道,“当心敌人!”
来不及了,只见一柄精锐的钢枪刺进青衣统帅的胸膛,他挥舞弯月大刀的双手忽然停止了摆动。
然后盛雨霏看到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右倾倒下去,从战马上摔了下来......傍晚的夕阳像一抹残血,染红了凉州城的整片天空,余晖溢着无尽的温柔,那是虐心的温柔,仿佛似一个人的眉眼。南飞的大雁,时不时地哀鸣,像是在诉说一段不为人知的心事。
盛雨霏清晰地看到,一颗眼泪从青衣统帅的眼眶里滑落,里面装了一个人的影像,那似乎是他的梦,是他的痛。盛雨霏也从那滴泪水中看到了影像,那是一个温柔的女子,奇怪的是那女子居然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此时的青衣统帅转过头,他仿佛也看到了盛雨霏,朝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后,他缓缓合上了眼睛,泯灭了天地间所有的光亮。
梦醒来,盛雨霏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刚刚的梦是如此的真实,梦中那青衣统帅......忽然盛雨霏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尽管绞尽脑汁在回忆,但还是记不起来了,只是隐约记得做梦梦到了一位青衣统帅。
盛老爷见女儿醒来,非常开心,他把女儿搂在怀里。
“爹爹,你这是怎么啦?我怎么啦?”盛雨霏疑惑地问道。
“没事啦,没事啦,阿囡,饿不饿,我让管家去准备吃的!”
“嗯!”
所有的故事仿佛在此刻就结束了。
三个月之后,陆家向盛家下了聘礼,等到九月份,正是一年中桂花最香的时候,盛陆两家在杭州城里面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那是全杭州的盛会。陆家的公子哥迎娶了盛家的女儿。
盛雨霏戴着凤冠霞帔,美若天仙,迎亲的轿子一晃一晃地把她抬到了陆家的大门。
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盛雨霏嫁给了陆昊,开开心心地出嫁了。
大漠的孤风吹过江南,带来了几许悲凉,却改变不了江南的温柔。
婚后的盛雨霏非常开心,她似乎忘却了此前所有不开心的记忆,新婚燕尔,她同陆昊也是你侬我侬、如胶似漆。
一个清爽的午后,她独自一人倚坐在望湖楼的窗前,眼前是满园春色,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然后吟诵着古诗: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苏老师写得可真棒。雨霏这样想着。
忽然,她看到街上有一位穿着青衣的少年。她怔了怔,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确实有一位青衣少年,那神情和容貌,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在梦里吗?她感受到了,仿佛那青衣少年也在看着自己,只见他伫立在望湖楼下,抬起头看着她,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盛雨霏一下午都心神不宁,她一直在回忆那个青衣少年,这个少年那么熟悉,好像似曾相识,以前还是很好的朋友,不对......好像还不是一般朋友......盛雨霏想得越多,脑袋就越疼,于是她只能停下来,停止想象,但是心中有了点疙瘩,浑身不自在。
她坐在闺房里,听着树上的黄鹂唱着悠婉的曲子,这曲子仿佛是在解答她心中的困惑。
不知不觉,泪水再一次浸湿了她的脸庞。
陆昊出现在她的身后,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温柔地搂着她的肩膀。
“怎么啦,夫人。”他轻柔地问道。
“夫君,我没事,可能是做梦了吧。”盛雨霏娇声说道。
陆昊轻轻抱住她,盛雨霏贴在夫君的怀里,感觉非常的安心,那可能是看错了吧,她心想,肯定是这样的。
陈子归躺在白沙堤的草地上,天空中飘起了细雨。杭州还是如此的繁华,丝毫不受战争的影响,子归今天在望湖楼看到了盛雨霏,她看起来很幸福,这样就好了,他也没有了牵挂。
其实子归也觉得遗憾,最终没有陪在盛雨霏的身边,树上的鸟儿还入对成双呢,而此刻陈子归却只有一人,不过他已经释怀了,经历过战场的生死,他心中有了更远大的志向和抱负。
一天清晨,天还没有完全亮,一位青衣少侠骑着马,离开了杭州,此去,或许天涯海角,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南也难以抵挡着深秋的萧索。枯黄的落叶早已埋葬了清爽的秋天。孤零零的叶片在凛冽的寒风中无助地四处飘荡。
月稀风急。
陆府已是一片寂静。星星点点的光亮从各个房间里传出来。在正厅后面的主屋温暖的被窝里,盛雨霏躺在陆昊的胸膛上,却有种不安的情绪在她精致的脸上停滞着。
“雨霏,你今天晚上怎么心神不宁,精神恍惚,有什么心事吗?还是身体不舒服啊?”陆昊搂着他的娇妻,柔声问道。他看出了雨霏眼神里的焦灼,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他看着雨霏,眼神里满是怜爱和心疼。
“嗯,是有点心神不宁的,心里老是觉得不踏实,却不知为何。”盛雨霏娇颤颤地说着,忧虑的神态让她显得楚楚动人。
自从春天偶然见过青衣少侠之后,盛雨霏的脑海里时不时会出现一些零碎的片段,今日午休的时候就梦到自己依偎在青衣男子的怀里叫他“子归哥哥。”
梦醒来之后盛雨霏觉得很羞耻,自己已经嫁为人妇怎么还会做这样的梦,但是又好像是很久之前真实发生的……这是回忆吗?
她看着陆昊问道:“夫君,我们之间有秘密吗?”
“没有秘密,一切都光明正大。”
“杭州城里有一个叫子归的人吗?”
陆昊听了眉头一蹙,但时间很短,或许只有几秒,他笑笑说:“没有这样的人,傻瓜......别想了......”然后他拥抱着盛雨霏,俯身下去。
夜慢慢过去......
塞北,凉州城。
说书先生正在景和酒楼里面说书。
“话说那场战役,陈帅的军队寡不敌众,他亲自率领将士们冲锋向前......总之啊,当时双方几乎都全军覆没。”
“哎,那你说陈帅最后到底死了没有?”一人问道。
“是啊,是啊,据我爹说,清理战场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发现陈帅的尸体。”
“我爹也是这么说的,陈帅穿着金甲,照例来说应该很好辨认的,但就是怎么找都找不到,这在当时还是一件怪事哩。”一人附和道。
“欸,诸位,我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可听说当时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道金光,一位仙女救了陈帅。”说书先生道。
“别扯犊子了,怎么可能!故事不能这么不着调的瞎编。”
“就是,就是......”大伙儿附和道。
在景和酒楼的一张餐桌旁,坐着一位青衣少侠,他听着这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自己的传奇,露出了惬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