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天空(二)

我在小厂房里待了十几天的样子,我觉得又闷又无聊,我突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要不…我出去找份暑假工做?想法一来,说找就找!

于是,我等爸妈都出门了以后,便赶紧出去到处晃晃,看看有没有招暑假工的传单。我大街小巷的走,还是无功而返。由于对路况不熟,我挺晚才回到租的房子里。在妈妈的逼供下,我说出了我的想法。刚开始,妈妈是极力反对的,她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复杂,怕我被骗,也怕我太辛苦。我当时特别坚决,万事开头难,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拿一份工资回来,不能浪费那么久的假期。妈妈从我的眼神里看出我的执着,她勉强的答应了我。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四处打听附近的工厂,有没有需要暑假工。我们奔波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在我即将要放弃的时候,穿梭在一个工业区里的我,看到了一个大体合适的工作。但是要求要18岁以上,我该怎么办呢?我当时特别激动,仿佛是天赐良机,我15岁了,差一点应该问题不大呀?

我思前想后,我决定去面试看看。我妈拦住了我,说不满18是属于童工,别人是不可能收的。

那…怎么办呢?

聪明如我,后来我去问大我几岁的表嫂借来了身份证,死马当活马医试一把吧!没准可以呢?于是,我把身份证上的信息全部都背得滚瓜烂熟,信心十足的面试去了。

第一次面试,我特别特别的紧张,我的手心都出了许多汗,也不记得自己当时都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好了,你明天8:30分准时过来打卡上班吧!”

“啊?真的吗?我面试通过了吗?”我瞪大了眼睛,盯着人事再三确认。我高兴得要飞起来。

我找到工作了……我找到工作了……我欢呼着,蹦着跳着离开了那个厂——那是一家礼盒包装公司。

那天晚上和爸爸妈妈吃饭的时候,他们心平气和的跟我聊了许多注意事宜,那是他们第一次不再把我当作一个小孩子来看,而是一个大人。他们叮嘱最多的就是安全问题。我也都记在了心里。

接下来的时间里,日子并不想想象中那样苦涩,却也不是那么好过。

我每天跟着爸妈起床的时间起床,打卡上班,迟到一分钟扣一块钱。每天我都过得特别充实。当第一周新鲜感过去以后,我居然有了想要放弃的念头。

一起工作的人感觉都挺好相处,大家也都互相帮助。但是,我工作太慢了,经常被我的管事骂!她骂我笨,骂我是猪,骂我驴脑袋,她骂人可真的是太厉害了。好几次,我被骂得眼泪直流。“吃不了这个苦啊?那就别干啊!”她略带讽刺的侮辱着我。我可从来没受过这般委屈。居然有人说我笨?我可是三好学生啊!老师眼里的优秀学生啊!在她眼里,我那么不堪?我越想越生气!好几次忍了过去……

一起工作的阿姨劝我,听听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后来我习惯了,我便也不痛不痒了。

工作半个多月以后,我的十根手指都缠上了纱布,贴了好几个创可贴。工作虽然简单,但我也不太够力气,手工活,做多了也会磨坏手。我妈很多次都心疼的对我说:“那么辛苦,要不就不做了好吗?”我看着她憔悴不堪的面容,更加笃定的说:“不行,路是我选的,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主管说了,不满一个月是没工资发的,那我不是白干了……”,“那你慢一点做,不要着急”我妈再次叮嘱我说。

其实打工真的特别特别的辛苦,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生活如此艰难。上面安排下来的任务,都得完成,我不能拖小组的后腿,我逼着自己像个老练的社会工。本来就有伤口的手裂了一次又一次,不敢喊疼,也不敢叫苦,回到家若无其事的说着:“没事,一切都好,今天的工作超级简单…。”说着,自己躲到厕所里悄悄的换上创可贴,不让我的爸妈知道。不然,他们该有多心疼…

我是一个读书人,当我换了一个打工人的身份体验生活,是完全不同的。一切不再以成绩论英雄,我学的所有的东西,对我的工作根本不管用。谁工作卖力的,做的产量大的,谁就脸上有光,他们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藐视众生,让我觉得好气又好笑。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辛苦吗?不,不是的,他们也很辛苦,甚至更辛苦…我突然庆幸,自己还是个学生,起码…我还有机会可以避免走这样一条让我看不到光明的路。

打工是辛苦的,每天工作10个小时,争分夺秒的在做苦力,没有一刻停歇。我每一天都在倒数自己快要开学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每一天都在坚持着。:熬过去就好了,我不停的劝我自己……

熬着熬着终于过去了,快要开学的前一周,我提出了辞工。没想到很顺利的被批准。

结工资那天,是我永生难忘的日子。

那是我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的最多最多的一次报酬。人事让我去办公室核对我的工时,有好多好多页,我至今记不清是多少了。她说她统计了下来,我的工资是2800元,让我看看有没有错,签名确认。我一听2800元?那么多?我的腿差点软了,我又反复问了一次“确定是我的吗?有2800元吗?”“是的,你看看有没有错”,“那么多,没错了没错了,肯定没错了……”我开心得仿佛醉了一般。那时还不流行用卡发工资,她给了一小叠现金我,让我数数看。天呐!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那么多钱呀!我看着一张张红色的百元大钞,我数了好几次,语无伦次,手抖了起来。“这么多,肯定够了,够了”,我窃喜着签了名。我顿时忘记了自己那么长时间以来所受的苦和不堪。那沓钱真的好重好重…

我小心翼翼的揣着放到我的兜里,双手握得很紧很紧,一刻也不敢松开,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一直到我回到家,我才把钱放心的拿出来,放到我妈的手里。我的手心湿答答的,出了好多好多的汗…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份量真的会重许多许多,至今我还一直记在心底。那一种成就感,是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它也鞭笞着我,日子一定是先苦后甜,能熬得下去,才能尝到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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