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对我而言,可能注定是一个很有重大意义的一年。似乎在这一年之前,我都是活在一个梦中,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现实。而在这一年里面,我开始被一些东西给猛烈地撞醒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霍师的往生。记得总导师说过,霍师是她精神力量的源泉;隐隐约约地,我似乎也把自己的精神支柱寄托在霍师那里。
在过去五年的学习里,霍师留给我太深的教导了!让素来向往中国文化的我,终于看到一位真正中国文化陶冶出来的人物是如何在现实中应接进退,如何把那文化的道,化作生命的光,而活出一种历史人物的风范。每一次与霍师觌面相遇,内心都禁不住地会欢喜与感动,即便霍师对我一言不发,我也能从他身上领受到一种活生生的教导,这种教导,是直直沉入到生命的里层,在日常的不经意间,会突然地从我的生命内耀出一道光,让我的精神猛然提起,而看到超越于现实利益得失之上的价值与奋斗的方向。霍师往生了,今天再回顾这五年来他对我的点点滴滴的教导,却愈发觉得珍贵!也由此,我也越来越能体会到当年孔门弟子的心,体会到他们为何会对他们的老师赞叹不已,甚至不约而同地都为老师庐墓三年,三年期满相向而哭方才离去。
霍师往生了,在持续一个多月的痛哭之后,我也慢慢地醒了过来。尤其是被锦招导师点醒,我才发觉我对霍师在敬慕之余,不小心掺杂了一些依赖,而忘记了自己的承担与行动。在之前近三个月我把霍师的书都反复给读遍了,却到现在开始把心安下来好好承担与行动的时候,才更读出了霍师文字背后的深意,直让人可以反复吟味,而启人生命良深!我才更看清了:霍师的文字,是过来人生命成长的指点,只是他把自己给化去了,而留下一片既广阔又细腻的关怀,在字里行间温润地流溢着。当你行动了、过关了、更成长一步了,你读这些文字,就更会有一种戚戚于心的感动。好像霍师把你这一路的内心挣扎与突破,都很贴心地再次呈现出来,唤醒你曾经的丝丝感动,也让你更笃定地看清接下去前进的方向在哪里。我由此更明白了为何今年霍师对我的最后一次教导中,反复交代一定要把他的书好好地“读进去”,纵然打个十年八年的木人巷,也要有这番决心,才学得到他的东西。啊,老师,我明白了!
昨天是霍师往生百日纪念活动,我也从内地赶来参加了。望着讲台上霍师的遗像,不禁感受到有一股苍茫的不可挽回的大力正在滔滔地往前奔流,我想回头看,却已也如梦如幻。然而如梦如幻中仍有一种人格的光彩,在我的胸腔内真实有力地闪耀着。在活动中,我第一次看到霍师周甲大寿发言的视频,视频里众多当年还年轻的我敬重的导师们虔敬地站在霍师身后,从中我也看到了未曾谋面的总导师的身影,而这样一路又过了十八年,艰难不断,但却初心不改。霍师一字一句沉着有力地发言着,句句似都是从他的肺腑中喷涌而出。聆听的那一刻,三个大字在我的脑海里忽然活了过来,叫做:大慈悲。岁月荏苒,当年还俊彩飞扬的霍师,从黑发走向了白发,如今又走向了远方。我一直很惊奇地想知道:霍师去了哪里了呢?真有天国?真有净土?真有彼岸?
当霍师发言到最后提到了李之仪的《卜算子》,在他浑厚的粤腔吟诵中,那一刻,我似乎听懂了霍师的心。他是这么跟古人深情地遥遥相望,共同蒙受着一条文化之水的滋润;岁月却不断地把前人的肉体给消解了,找不到了,“日日思君不见君”,“此恨何时已”?然而词的最后一句,却像一道光,猛然照醒我了: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啊!原来肉体不是最重要的,当这颗心能够契上去,霍师活了、唐先生活了、历代的圣贤都活了!时间可以隔出今昔之别,似永不可逾越,硬生生的让人有一种无奈的痛感,不过昨晚不小心忽然洞见了那其实只是一个假象。当心不变,当心相契,当心感通,幽冥之中自会光芒再照!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霍师究竟在哪里,感动如洪水决堤般汪洋地淌泻在心头,泪水,不禁哗哗直下。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