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风真急了眼,没来由遭人骂娘不说,折腾半天,不料那小子竟一嘴胡言。不觉心底顿生悲凉,怨气也嫁到黄义身上,恼怒开来,几步冲了上去。
黄义已闹得满头大汗,一见他来,欣喜万分,祭出哈巴狗嘴脸:“小子你来啦!绑得还真紧,以前干什么工作啊?”
“杀猪的,怎样?”叶子风双手叉腰,“不要脸的东西,你有完没完!”
“真对不住,真不是故意骗你。”黄义依然哈巴狗模样,连连点头求饶。
“好好好,给你个机会,刚才怎么回事?”
“我,其实,不是那么回事。”黄义喟叹一声,“我是新闻记者,这两年我一直在写篇关于自杀的报告文学。所以想体验一下跳楼前的心理。老子容易吗?我他妈还有恐高症。”
“你朝谁喊老子哪?!”
“你!”黄义楞了半响,又连连点头,“不是,我是想说,这都是没办法”
“太可怜了你,你以为你很敬业?何苦呢!爬十八层来体验飞的感觉,你这样能体会什么?体会到自杀前的感受了吗?让你爬一百层楼都没用!”说完叶子风歇了口气,“你还在狡辩,你直说不就完了么,忽悠我干什么,我看起来很蠢?”
黄义没止住点头:“不是,真不是忽悠,你说这一下子也解释不清楚,再说,我这个职业,一般人见着都有心理防线。不管怎么样,请你谅解。”
“你还可以编个慌啊,我走都走了,你干嘛又非得说出来?”
“直觉。”
叶子风后背一阵阴凉,低头顺势坐到楼梯上,故意冷笑几声,“那好,我再问一句,你感觉到了什么?”
“作为我的职业直觉,这么说吧,这两年来我调查过很多,有死者亲属,朋友,也有自杀未遂的。但你给我的感觉与众不同,倒不是意识清醒,逻辑正常这些基于生理学或者心理学之类的东西。反正就是与众不同,让人不忍心。要么你有足以哭天恸地的冤情,要么世上真有如此绝望之人悲伤得无以复加。”
“你是想增加点素材!”
“叶子风,我是想帮你,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给我点信任!”
“就算我信任你,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
“我采访过的很多人都这么跟我说。”
“就算你现在相信了,回去睡一觉,一早起床喝杯牛奶,又屁都不剩了。”
“如果你不说,就这么走了,我这辈子都不安哪!”黄义的鼻子经过白炽灯的照射在脸上投射出金字塔形状的阴影。
“也好,我还有点时间。”叶子风支起身体,“中午其实来过一次,下面停了一排车,我当时想啊,如果我跳下去了,肯定砸在车上,动静一准儿不小,满大街的人围过来参观,这种感觉特别糟,看妖怪一样。”
“所以你选择晚上再来。”
“只能这样。更重要的一点,我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泪水从叶子风眼睛里谨慎的探出脑袋。
“你所说的没时间了,什么意思?借了高利贷?”
“两年前我被狗咬了一口,从那以后,我的世界翻天覆地了。”
“......”
“你可知道细胞记忆的渗透性?”
黄义把散落在脑海里记忆尘埃排查了一下,未发现任何关于这门学问的踪迹,“恩,定是一门偏僻的学问!”
“是说,记忆会通过细胞渗透到异体的大脑中去。这是马主任给我的最简单的说法。”
“马主任?”
“马主任是我的医生,两年前是他自动找上门来的,他原在一所国家级的实验室过着相当学者味的生活,可惜后来不知怎么色弱,别人看到的是红红火火的,他看却是淡蓝色,所以出了次实验室事故。自己也没心情在那里呆下去,就去了西藏,甘肃行医,十几年后又回来,边作研究边开诊所。机缘巧合,找上了我。”
“等等,你是说,那什么主任找到你,就因为你被狗咬了一口?”
“没这么简单。我刚才说,被狗咬了一口,相当不准确,因为其实是我咬了我自己。”
“啊。”黄义没藏住笑容,“好像挺有意思”
“我是一只雪橇犬,很大个儿,它的记忆就吱噶一下到这里来了。”叶子风伸出手指,点在自己脑门左侧。
远处汽车疾驰传来独有的沙沙响声,潮水般涌进黄义大脑中,又化作一把把木梳,一遍遍梳理他的思绪,接着又如潮水般退去,通过声带再次振动着空气——“你是说狗的记忆,到你的大脑中去了。”
“如果你觉得不适,我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