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合上《敦煌,众人受到召唤》一书时,该怎样形容我这一刻的心情呢?是震撼,是仰望,更多的,则是感动。
是的,万语千言,如果非要凝结成两个字时,我想,就是简单的“感动”。感动于千年文化瑰宝所散发出来的,令人沉迷的魅力,更感动于一代又一代敦煌守护人在敦煌的召唤下,将金钱、名誉、地位,甚至青春、爱情、家庭置之脑后,默默地付出与奉献。
由于岁月风霜的侵袭,敦煌那些文物起甲、空鼓、酥碱的命运,恰似一位迟暮的美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消退了她曾经的光华。
面对这种种令人惋惜的状况,一代代的敦煌人,在各自的领域,尽己所能,去保护它、修复它、宣传它。他们甘守清贫,吃得了苦头,耐得住寂寞,甚至将毕生的心血都倾注在其中。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他们不懈的努力,如今的敦煌,又会是怎样的样貌?
在这本书里,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
第一代敦煌守护人常书鸿,在国破山河在的悲哀之中,许多人都向往着国外优渥的生活,而他却选择了逆流而行,从时尚之都巴黎去往戈壁荒漠。历尽千辛万苦方始到达时,莫高窟带给他内心的震撼和愉悦,足以让他忘却一切物质上的匮乏。
他迫不及待地探索着每个洞窟的奥秘,临摹壁画,但更多的时候,他在忙于治沙,维护洞窟。他担心,多耽搁一天,莫高窟就会多一份老去的风险。
这期间,妻子因受不了这份苦,跟着别人跑了。在悲伤和踌躇之后,常先生还是决定留下来。
在敦煌40年,因为常先生的全力捍卫与改造,敦煌再次震惊了世界。受他精神的感召,许多后辈选择了留在敦煌。
常沙娜是常书鸿的女儿,年幼时,即跟着父母去了敦煌。那时候,吸引住她的,除了敦煌千佛洞上空澄澈无比的蓝天,还有石窟那灰头土脸的外表下隐藏着的神秘的美丽。
或许是耳濡目染,常沙娜在绘画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年少时,就很喜欢跟在大人身后进窟去临摹壁画,作品给人以惟妙惟肖的感觉。
在她的印象中,冬天的晚上大家都空闲时,父亲就会带领大家画素描、速写。这既是娱乐,也能帮助练笔,提高绘画水平。那时候的颜料基本上是自制的,就地取材,红泥、黄泥研磨好后,加上桃胶,既实惠也经用。只要肯动脑筋,办法总是有的。
除了操心洞窟的事,常书鸿还深深地意识到植树对于治沙的重要性。每年春天,他都要花大力气种树。几十年过去了,从一开始绿色的稀少,到如今郁郁葱葱的一片,荒漠成绿洲。
哪怕是去世后,常先生也要回到敦煌,他就长眠在大泉河的对岸,深情地凝视着九层楼。每当风起,那楼上的铃铛响起时,是先生捎来的思念吗?
1945年7月,刚从国立艺专毕业的段文杰,跳上了一辆路过的货车,准备转道前往敦煌。那时候,他甚至没来得及和家人告别。因为一年前,张大千在重庆举办的临摹敦煌壁画的展览,疯狂地在他心中种了草。尽管当时对于敦煌,他几乎是一无所知。他本来计划着,去那里画一年就回来,又何曾料到,再次返回故乡时,已是十多年后了。
好像他到达敦煌的时间点很不合适。刚好是抗战胜利时,原本在敦煌的那些艺术家们都纷纷离去,而艺术研究所也因为没有经费被取消了。为了筹集资金,常书鸿也匆匆离开,去教育部斡旋。
怎么办呢?段文杰固执地留在兰州等待。为了生计,他做过文书,画过画,和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大房间。一年后,他终于等到了常先生归来。
破旧的卡车,载着他们一路颠簸到了敦煌。这时候的他,形容自己就是“一头饿牛闯进了菜园子”,贪婪地希望把所见到的,都刻进脑子,临摹于纸上。
因为之前学的是油画,而敦煌的壁画,注重的是线条。一开始,找不到表达的方式,他内心的急躁,只有自己明白。随着不断的钻研,他的画方渐入佳境。
后来,他临摹的285窟,以原色原大作品先后在北京、上海及日本等地展出,引发了持久的敦煌风潮,让敦煌为更多的世人所了解。
或许,与敦煌初见面时,那些遍布三危山的洞窟,就像700多双眼睛,注视着他,等待着他,让他再也离不开。
樊锦诗,被称作是“敦煌的女儿”。在她24岁那年,作为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的学生,怀着对敦煌艺术的向往,去那实习。
那些彩塑和壁画五彩缤纷,美轮美奂的,确实令她着迷。但身为江南长大的女孩,却因为对敦煌的水土不服,无奈只能回京。
毕业时,为了响应号召,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她偷藏了父亲写给学校领导的信,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敦煌。
在那里,永远洗不干净的头发,房间里永远扫不完的尘土,还有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老鼠,在她的眼里也是云淡风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永远地留住敦煌。
她与老伴彭金章奔忙于各自的事业,分居长达19年。后来,彭金章终于克服了重重困难,忍痛离开了自己一手创办的武大考古系,从商周考古改为到敦煌研究院的佛教考古。
所幸,他的放弃也意味着新的开始。他对之前从未有人进行过科学考古发掘的北区进行了田野考察,发现了一大批鲜为人知的重要遗迹,也出土了很多珍贵的文物,可谓是开辟了敦煌学研究的新领域。
这个默默地站在樊锦诗背后的男人,他的成绩,同样不可埋没。
在这本书里,我还了解到了更多之前并不了解的敦煌守护者的故事。
史苇湘、欧阳琳、孙儒僩、李其琼、李贞伯、万庚育、向达、柴剑虹、荣新江,等等、等等。这其中,不乏国际友人,如平山郁夫、石塚晴通、吴芳思、魏泓等。他们的名字,或许不为世人所熟知,但他们,都可说是敦煌夜空中闪烁的群星,曾照亮了一隅天地。
特别打动我的,是李云鹤的传奇人生故事。
1956年,23岁的他高中也没毕业,为了响应国家号召知识青年支援大西北的行动,他准备去新疆。但是,坐了几昼夜的车后,车子在敦煌稍作逗留。这时候,他见到了常书鸿。常先生说,同样都是为祖国建设,又何必舍近而求远呢?就这样,机缘巧合,他留在了敦煌。
因为他勤劳肯干,三个月的考察期过后,同来的三个年轻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成为了正式工。
完全没有文物修复经验的他,在工作中对病害严重的壁画和雕塑产生了兴趣。他跟在外国专家后面偷偷学艺,并在实践中不断摸索,在没有任何先进仪器设备的情况下,硬是把自己训练成了一名专家。
修复壁画,不仅需要技术,更考验人的耐心。对于起甲的部位,在注射黏结剂之前,得一点点地吹掉上面的灰尘,方向和力度都得把握好。蹲久了,整个人都会腰酸背痛,头晕目眩。其他工友吃不了这份苦,纷纷退出,只有他一个人在忙活着。
完成161窟的修复,他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为了检验成果,他每年都要爬上崖顶去看一看。如今,50多年过去了,这洞窟依然是他当初修复好的模样。他终于放心了。
除了壁画的修复,他还能将壁画平移,让五代与西夏的作品在同一个时空相逢。这是之前从没有人做过的尝试。
他甚至能将石窟分解搬迁,这不是一时兴起拍脑袋的想法,实则是艺高人胆大的表现。他的技艺,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呀!当我们感佩于他宛如魔术师般神奇的功力时,又可曾想过,这背后他所付出的努力和汗水?
李云鹤,只是无数敦煌人中的一个。他们秉持着初心,不离不弃地守护着这片神奇而古老的土地。
在一连串长长的名字背后,我看到了信仰的力量,也明白了什么叫做“唯有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