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羡慕少年总有弹弓，橡皮筋射出的石子
小鸟歌唱天空，翅膀安慰枯草
湖畔小孩投石，不害怕蝴蝶闪过
太阳追着寒露屁股一路小跑
小河流淌没有游鱼水草
卷起裤腿踩水过河，寻找流水拐走的浪花
其中一朵，包扎着海螺姑娘的惊喜
自画像
下雪了，应是北方的天空
大地真干净，白茫茫一片
才走三两步，盼着南方也下一场
大雪纷飞，孩子们盼着过年
穿新衣服，曾迫不及待的试过一遍又一遍
全身上下的口袋塞满漂亮糖果
驱赶落在雪地上的鸟，老屋炊烟袅袅
跑回去堆雪人，打雪仗
给一个远行之人指认回乡的路
此时我们两鬓斑白，就着炭火
握住彼此的双手灯火下取暖，烹煮岁月的茶水
任凭孩子们嬉闹玩笑，偶尔冒出一声哭泣
心中早已做好竹篮打水的准备
山水间
暮色下打捞水中倒映的彩霞
背上行囊穿过甘蔗林，摘下紫葡萄
她在远方擦亮星辰，为他梳理山水归来
多出的白发
酒中话
有人担忧，哭泣，不断呼喊他的名字
划拳，撞杯，说酒话
说这些年走过的路，拐过的弯
有些豪赌只在醉酒后跟自己打
所有的牌不分黑桃，梅花
抽掉带鬼那张，豪气冲天
提前起身的人，医院的梦里重复
一些熟悉的名字
有所为
一只黑色的蚂蚁把他的双手当做树干
空气轻微，他听见修改的命数
病号服留下的针孔，打屈，沉默
这让他想起寒冷的冬季
有时候，有所为真的很容易
流水
流水带走我十二个月的光阴
洗尽年关将至一路的风尘
古人说大江东去，我说流水尚能西
家住金沙江畔，任凭一些花开花落
让它们在我心中燃烧消逝
这是一件残忍之事，骨头上刻字
让它开花，喊它花骨朵
不追问流水的爱意，不讨伐蓑笠翁，寒江雪
流水带走我二十三年的风霜雨雪
我有一颗向善之心，梦里不断练习
一只蝼蚁人间爬行的姿势
白沙壁画
纳西妇女轻轻的洒水，大堂上放下水桶
为我娓娓道来壁画上的人物
菩萨，佛祖在上，笑问画师何人
她一知半解，我的心里早已洒满阳光
走这趟不染一丝尘埃
登龙门
登上三千多级石梯，滑倒搬家的蚂蚁
神住在上面，人们纷纷赶来，举起双手
不是向生活投降
流泪
遇见下雨要加衣围炉
添上一把松柴倍感温暖
雨水的脾气，令人摸不着天空的嘴脸
送爷爷上山那天，苍天流泪
泥泞滂沱是爷爷的一生
重阳
全家围坐火塘没话要说
取暖的火光脸上跳跃
雕刻皱纹，登高与我无关
生活在屋檐下，一窗秋雨
一缕烟火，又有几人曾爬上高山
小孩放假，能分担农活
谷粒入仓，奶奶单薄的身躯
难以支撑降温的天气
没忆起异乡兄弟，试着踏入梦乡
寄送天堂的祝福，需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
归还
趁夜未深，归还《人间词话》与《诗经》
不再苦练穿墙术，面壁足以走出一片草原
挪动足迹，候鸟归巢
身后的高原一下子陷下去
夜的第七章
轻易的事是逃离一座城市
一个黄昏急速后退。鸟的名字
谁也不能准确说出，命名无用武之地
关键是一群鸟飞过去，在头顶结队
拐一个弯。朋友与我不敢再说话
前方的路让你不得不停下来，等时间放行
谁也别想闯过，这一个黄昏
我只对那群鸟感兴趣，或者是一片羽毛充满情节
整个黄昏行走我的脑海
想大胆放开其他鸟，散去
到一个十字路口，直到另外一个人也有我
这样的想法。想法悬挂在一棵树上
随时有可能掉下来，不会伤及无辜
古城
一片玉米苗，足以想起一位老人
她种的菜园有没有人打理，我不知道
你只要抓一把泥土，能攥出血来
那些她的孩子，期盼长出生活的模样
不久前，奶奶被小叔接到城里
如果可能，希望她的风湿，拇指的老茧
闲不住的病，统统落在老家
前一次春天，离开村庄，无雨水
这一次夏天，群山戴着斗笠，系着围裙
小雨点打湿我一个人的归宿
玫瑰
冬天清晨醒来，花园里是我在劳作
脚踝牵绊着露水，这里的土地和我亲近
一朵白玫瑰打湿自己，过去青春的心依旧荡漾
来不及回想一堆空气里的幸福，此刻
面朝花园，我想不到
还有什么，比手持玫瑰更幸运
对话
丫口是乡下最朴素的名字
滑落六畜，读卡器里的夕阳
断头村庄悲壮，老人，童年
一个是菩提，一个是四季
对话嘴巴漏风，无人听懂
只有一次被读懂，呆呆的山，默默的云
以及从秋天赶回下跪的我
路
话说到一半，舌头打结
路才开头，归途迷失方向
浪花小下来，可坐船过江
风切断深藏的那盏灯火
没来得及照亮喉咙
告辞
宁湖一如往日平静，如一面镜子里的我
看见一条鱼离开水，活下去
共赴一场勉为其难的饭局
吃下一场离散，谁都没有提起祝福
把一杯饮料当酒，一阵沉默
起身坐下，没有醉意选择走路
开往春天的铁路过宁湖，暮色恰到好处
有人替我收拾好洒落一地的目光
有人满意的迷路，有人因来不及赶上列车
遭遇一场大雨暗自窃喜
下雪
雪住在高处，千百年来
鼻孔不穿绳子的牦牛自由吃草
三只花狗放牧牛群
屋顶漏下蓝色的泪水
相认
凭一首《水西谣》辨认乡音
坐在出租屋窗前，云朵虚晃而过
远山缄默，抵达另外一个城市的黄昏
敲开一扇门，要找的人
不住在里面
夜雨
想起李商隐，一场雷雨打断谈话
下午五点路过纳西村落
小巷子虚设，没勇气靠近她
雷雨声声入耳，院子里花事败北
三股水
逆流而上，金沙江一路咆哮
云雾吞吐，龙蟠卧在江岸
与三年前不同，三股水没那么愤怒
大江东去，他始终在寻找未来
松坪
不该拿来与金棉比，曲折也是下坡路
不该认为颠簸是吃苦，不该认为云雾
会与大山握手言和，竹山村委会隔一条江
来路开阔，过石门坎是海男笔下的松坪乡
收花椒的商人嘴巴甜，卖花椒的笑开花
不思量山路的高，不嫌弃他们身上的泥土
他们一生都这样
永宁
抵达泸沽湖，骑马划船，云中谁寄锦书
芦苇飘摇，努力记起能打动自己的风景
过洛水，码头是三月的码头
心事已付流水，离扎美寺，木底菁，拉伯
越近，不想把狮子山叫格姆女神山
喜欢风云变幻，看狮子山
去拉伯，看太子关，加泽答山，元跨革囊
去木底菁，看花开出海的颜色
去扎美寺，看苦行的僧
打个电话给永宁朋友，告诉他们
这里芳草鲜美，马不用跑太累
也能自由吃草
象山
传说中的几匹大象，越过山那边
不合时宜的命名，喝下一口黄莲完成
柿子树叫麻将树，强加的硬币
每人摸一摸，以此为好运
应有草木拦路，石头苦练七十二变
登山二人随风而逝的往事
石头一样打坐， 有一颗慈悲为怀之心
让蝼蚁有路可走，让一坐山
住入寺庙，钟声，落日
村庄
流水缓慢，慢到稻田
喂饱一个村庄，多出来的部分
被年关运走他乡，离群的白鹤
顺稻田往下，天空蓝成大海
顺日落往下，鱼儿浮出水面
柏香树把离开的理由，扎根泥土
稻谷羞于说爱，它们向我点头
坐在田埂上，身体里住着一阵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