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儿

1.生祭

虎儿出生在仁义有德的乡绅家中,那时候虎儿还不叫“虎儿”,他也曾有着温文尔雅的名字,只是这是这个名字早已无人记得。

乡绅是当地德高望重的善人,虽未富甲一方,却矜贫救厄、乐善好施。

虎儿出生的第二年,河水泛滥,民不聊生。

暂住乡里的游方道士说需以一童男生祭河神,以祈求河神的恩泽。

乡人们将希望给予在了心系一方的乡绅。

乡绅撞开了夫人的房门。

“他是我们的孩子!”夫人声嘶力竭地哭着。

“他是去造福一方黎民百姓。”乡绅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乡绅抢走了虎儿,夫人哭晕过去。

虎儿并不知道正在发生的是什么,他趴在矮脚供桌上摆弄着脖子上的长命锁,就像平时趴在乡绅的案几或是家里的八仙桌上那样。

“供”着虎儿的矮脚供桌被放到了河里,漂向远方。

2.哺育

或许是河神不喜欢虎儿,载着虎儿的供桌在河中转了几道弯竟然还安然无恙,最后搁浅在了被河水淹没的错综的树根上。

密林深处住着一只失崽的母虎,虎崽被猎户杀死后,母虎失神地到处游荡。

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失崽的母虎遇到了被生祭未成的虎儿,并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捡回了密林深处。

虎母用自己的乳汁哺育虎儿,教虎儿茹毛饮血。

年复一年,虎儿慢慢长大。

3.杀了人

虎儿慢慢长大,虎母慢慢老了。虎母已不像几年前那样矫健灵活。

那一天,虎母在捕猎的时候,被强壮的雄鹿用后蹄踢断了下颚。

虎母受伤不能捕猎,寻找食物的重任落在了虎儿肩上。

虎儿人类的身躯相对于鹿、野猪这些动物来说,实在太弱小、太缓慢。虎儿只能趁着夜色抓鸟,运气好的时候能捉到一些动物的幼崽。然而,这些很难让虎母果腹。

虎儿想起虎母曾带自己去过密林的边缘,站在密林的边缘,可以看见远处的乡村和乡人们牧养的牛马。虎儿准备去那里寻找食物。

在下山的途中,虎儿遇到了砍柴的樵夫。

当樵夫看到野人般或魔鬼般的虎儿的一瞬间,樵夫恐惧地举起镰刀砍向虎儿。虎儿本能地躲过,并扑向樵夫。

即使手握镰刀,耕地拾柴的樵夫也难以应付茹毛饮血长大的虎儿。

虎儿咬死了樵夫,并把他带回洞穴给虎母果腹。

4.虎母死了

虎儿并未对自己杀死樵夫的罪行做任何掩饰,他对“罪行”无知无畏。

乡人们在小径上找到了樵夫沾满血迹的被撕烂的衣物,及通往林中的人类的脚印。

乡人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在猎户的带领下,准备去密林中寻找“恶魔”。

猎犬狂吠着冲向林中,拿着火把的乡人紧随其后。

虎儿需要觅食,他想再次去乡村寻觅。就这样,虎儿很快与愤怒的乡人们狭路相逢,并被擒获。

“他是魔鬼!”“杀死他!”。

不需任何审判,需要的只是一个“杀死魔鬼”的仪式。

从深林回到乡村之后,人们花了一天的时间搭建仪式的排场。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虎儿被押上了断头台。

铡刀即将抬起的时候,一声虎啸划破天际,发狂的虎母冲入了人群。下颚折了还有虎爪,她要保护她的孩子,虎母独自用宽阔的爪子驱赶着要伤害虎儿的乡人。

虎母的身躯被数支长矛刺穿,像个刺猬一样被围困在人群中。最终,寡不敌众的虎母再无力奋战,她望向被捆绑着的虎儿,发出最后一声长啸。

5.僧人

虎母杀死的人也要算到虎儿头上。“砍头”对于虎儿来说,不能抵补他的恶。

人们重新商讨着处置虎儿的方法。

下山化缘的老僧人目睹了这一幕。僧人独自守护着建在山林中的寺院,已很多年。

“让他随贫僧而去吧”

“他杀了人,他是老虎的帮凶,他是魔鬼!”

“他不懂事,贫僧来度化他。佛法无边。”

人们纵不情愿,却对这位老僧人心存敬畏,对佛法心存敬畏。

老僧人将虎儿带回了寺院,关在禅房里。

起初,虎儿不肯接近老僧人。老僧人既不着急也不强求,只是每天给虎儿送素面吃。

慢慢地,虎儿接受了老僧人。

后来,老僧人教虎儿穿衣用箸,教虎儿说话识字,就像教一个孩童一样。

年复一年,虎儿慢慢地变成了真正的“人”。

6.归途

多年后,老僧人在禅房坐化。

虎儿没有哭,默默地葬了老僧人。

天降大雨,数日未停。

虎儿被困于破旧的寺院之中,数日颗粒未进,仅以草木为食。

有一天,饥不择食的虎儿不慎吃了毒菌,口吐白沫,四肢无力,昏睡过去。

昏睡数天的虎儿本已心如止水,随僧人而去何如。

朦胧中,虎儿感觉有一个毛绒绒热乎乎的东西贴着自己,虎儿心中一个激灵:难道虎母回来了?不可能,虎儿亲眼看见村民手中的长矛刺进虎母的头颅,看见虎母的血浆浸湿了泥土,看见虎母宝石般的眼睛最后停留在自己身上再未转动……

虎儿吃力地转过身去,原来,不知何时从何处跑进来一只负伤的幼鹿,可能是在洪水中挣扎到寺院里的吧,幼鹿奄奄一息地靠在虎儿身边。

同病相连的虎儿心中一暖,更加靠紧了幼鹿。幼鹿身上布满了被碎石剐破的伤口。虎儿突然用尽浑身最后的力气按向幼鹿虚弱起伏的脖颈……

温热的血液和肉食给虎儿带来了生的力量,终于赶走了烧肠的饥火的虎儿沉沉地安静地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虎儿也分不清是梦还是记忆:洒满阳光的院子,哭喊声,虎母,僧人……

虎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雨已停了。似真似幻的一切挥之不去。虎儿突然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声嘶力竭。

洪水慢慢退去的时候,虎儿站起身,走向远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公子曰:

何谓善恶?何谓佛魔?

佛魔生无定性,一念春风化雨,一念天塌地陷。

我的佛,是你的魔。

我又是谁的佛,谁的魔?

若执念至此,唯遁走以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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