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云来楼。
“小二,泡壶上好的茶来!”
“唉,来啦!大爷,要不要来几碟我们这儿的招牌点心?有鸳鸯糕、梅子酥、豌豆黄......”熙熙攘攘的茶楼热闹得跟街头市集一般,即便客满 ,门外还是有不少的人源源不断地涌进来。便是这路过的人看到这儿排起的长队,也得好奇凑上前多看几眼。
“这珠玑公子什么时候准备好啊!大爷都在这等了一个时辰了,尽是些不入流的表演,该不是看不起大爷,存心找爷晦气吧!”
“徐爷说哪里的话,珠玑公子现在在后台润嗓呢,马上就上台了,大爷先喝口茶......”
“你是什么人,也配和大爷我说话!”眼看着五大三粗的脚就要踢到自己胸口,王二胜吓得闭上了眼睛,打算硬挨过这一脚。
“徐爷息怒,大家来这儿无非找个乐子,生气动怒不是生生坏了气氛吗?”一位执扇公子上前说道,此人面容白皙,眉目爽朗,眼底藏了几分阴郁,好在满脸正气,看起来倒也不是那等宵小之辈。不说脸上那点隐约病容,真真是无数少女会恋慕的翩翩公子型,只能说是五官生的好,连隐约的柔弱也叫人怜惜不已。
“这不是林大少爷吗?今日怎么有空来这云来楼听书了,贵店近来不是多了桩大买卖,怎得也和我这闲人一样在这里消磨时光了?”想起自己新开的财路叫那林洛先给断了,徐盛元内心就一肚子的火,连带着口气也嘲讽起来。
“啊,瞧我忘了”,徐盛元拿起桌上的扇子“哗”的打开,装模作样地扇了扇,续道“早就听说令尊大人最怜惜大公子身体,才将这等杂事交由二子去做了罢”话毕眼珠子朝着那俊秀公子的腿上瞟了眼。众人的眼光也被他那眼珠子带了过去,方看到俊秀公子衣摆下竟只有一只皂靴,方才因外貌太过出众,众人才浑然没顾上看他的腿,只是以为身有洁癖,才以轮椅代步。
“这等容貌,只怕会成为城中闺秀竞相追逐的对象,可惜却是个......”堵在门口看好戏的众人议论纷纷,那男子脸上却不见动容更无恼怒。
“你这丑八怪,竟敢说我家公子......”一碧衣小厮拔刀出鞘,怒视桌前施施然喝茶的那厮。
“住手,退下!”微淡的语调中总算见了几丝情绪波动。
“少爷!”似怒似嗔俨然是个女子口音。原本关注战况的众人,眼光又被少爷身边的碧衣小厮吸引了过去。
细细看来,这女侍(不明身份权且称女侍)身量比起一众男子确实矮了许多,此时被一句重话噎得面色通红,眸中含泪,此刻被众人这么一看更是羞涩不已,一跺脚挤开众人跑了出去。
虽是惊鸿一面,那秀气精致的面容却仍是看了彻底,场上众男子只觉心神一荡,佳人却跑远了。当即便有几个胆大的说了声“果真美人也”,还有些脸皮薄点的暗自讨论那女子用的香粉味道甚是特殊,怕是比那都城最大胭脂铺“香宓斋”的尼罗香还要好闻。一时场上有些噪噪,却不知哪儿传来一声冷哼,似一盆暑天井水将一众男子渐起的色心凉了个透彻。
众人循着声音,看到靠近门口,距他们这个长队不足5步远的小桌上坐了个少年,年龄看起来不足十五,粗简的麻布衣裳看起来有些不太合身,肩膀的针脚更是有几处绽开了,明明如此寒酸的衣裳硬是叫他穿出了挺拔的错觉,虽微低着头呷茶只露了侧脸,五官看来却甚是鲜明,隐然可见日后的风采。
“小兄弟你方才哼些什么,可是我们说得有何不对吗?”许是被容貌所摄,质问时语气也缓了下来,顿时气势大减,男子有些懊恼。
所幸身旁同伴及时拉住了他,道
“庆兄何必跟这小儿一般见识,妙公子要上场了,听书要紧!”
正说到这,台上锣鼓一声,一位身着青衫的公子踱到桌前,桌上无他,唯一快板和一盏清茶而已。说来也怪,此前还气势汹汹的徐林两方,竟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各自归了座,门口排着队的众人更是眼珠子似直接钉在那位青衫少年身上一般,哪还有空去管热闹。
在一片寂静中,原本坐着呷茶的少年起身自排队众人左侧隔出的小道走了出去,场上也似无人察觉。
临城虽不似帝都,无繁华锦绣、绕梁丝竹、倚楼红翠共邀明月,却因了这云来楼的缘故,也算多了一处夜生活繁华之所。云来楼出来的一条街,自深井巷至古缅桥,一路点心铺、夜宵店和小摊贩络绎不绝,虽然宵禁一过便会走个干净,此时却是热闹得紧。
苏墨抱着怀里还热乎的枣子饼,加快了脚步,向熙桥的方向快步走去。
临城位于大梁国至南边境地带,总是多了许多南国的独特韵味,比如夏秋交际时不歇的雨水,又比如十里连廊五里桥的景象,好在每座桥都有起个名字,不然碰上苏墨这等不记路之人真是十足冤孽了。
暮春的暖风迎面吹来,苏墨觉得脸上痒痒的,像是有柳絮跟汗毛在打架,岸边的杨柳将夜晚升腾在河面的水汽一拨,拍在睫毛上,苏墨停下来揉了揉眼睛,突然忍不住笑了,在这等江南婉约中浸淫久了,行为举止都变得“娘子气”了。
才放下手,就看到了眼前一双深如潭渊的眼眸。
那是苏衡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