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飞廉的村庄》,最早是在天涯论坛,零零碎碎、断断续续地读。读到后来,常常会为一种情绪莫名地牵引。庆幸,而又感伤。那时就希望能有一卷在手,一页一页地翻阅,该比面对屏幕来得沉着痛快吧。后来听说华夏出版社推出了舒飞廉的这个集子,立马赶到本地的书城求购。不料已告售罄,遂悻悻而归。再次购得此书已是春节。回乡的途中,这本书正好成了火车上的消遣。三个小时车到乡下的老家,正好把书读完。季风先生的插图,也为该书增色不少。这些可爱的配图让我常常想起丰子恺先生的漫画。
干净,是我对《飞廉的村庄》最强烈的印象。我说的是文字。读《飞廉的村庄》,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他是中国式的,这样的笔法与沈从文、废名、汪曾祺一脉相承。这份干净,不是人为刀削斧砍,也不是枯竭衰疲的瘦弱无力。而是饱和结实,枝摇树动。是那种删繁就简。深秋的色彩,初冬的素洁。“秋风真是非常的厉害,赶走蚊蝇,让蝉闭上嘴巴,一件一件地在我们身上添衣裳。了不起啊。”“桃花晴天好看,梨花雨天好看,真的像小丫头们在那里扎成一堆哭泣。”……揣摩着这样的句子,我常常有重温汪老《晚饭花集》的冲动。
在文中,飞廉用淡淡的、温馨的笔触回忆过往的乡村生活,墙角晒太阳的狗、屋顶蒸腾的炊烟、菜叶上滚动的晨露、田埂上新鲜的牛粪……在记忆中,故乡的风物被蒙上了一层田园牧歌式的情调。现实中的飞廉,羁居在都市,编着一本《今古传奇(武侠版)》的杂志。和大多数出生于乡村,成长于乡村并最终弃之而去的村庄回望者一样,他们无可避免地成了村庄的背叛者。村庄注定只能驻扎在遥远的记忆里独自守望,成为他们心底永远无法释怀的乡愁。
但,即便是乡愁,在飞廉的笔下,也是温馨而暖人的。在这里,我们读不到煽情的文字,也找不出凝重的思想,因为他始终没有对自己的村庄抒情,也没有故作深沉地进行反思。他只是竭力从汪洋恣肆的记忆中逐一打捞出村庄的碎片,使其按照最初的模样在文字中复活。飞廉说“飞廉的村庄还在这尘世中如时钟一般,没有差错地轮回”,还说“城市的每一寸土地下面,原来也是田园。有一天,它也许还会变成田园。”……有人从中读出了中国传统的道德观,比如阴阳更换,草枯叶荣,自然消长,世道轮回。但,在这个欲望疯张,心灵日趋荒芜的世道里,我更愿意视之为作者对生活的缅怀和希翼,对往日田园的一出挽歌。
感谢飞廉,让我们在后工业时代的滚滚洪流中也能喘息片刻,回望那渐行渐远的田园牧歌。尽管这牧歌终究只是记忆里支离破碎的影像,是永远无法复原的;尽管飞廉在书的最后也会充满感伤地说,“朋友们读过,好象南风撞了一下脸,然后就忙去吧。”……
我们读完了书,真的又都忙去了。
(《飞廉的村庄》,舒飞廉 著,华夏出版社2004年5月版,1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