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徘徊

    其实杜烟柔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推测，秦淑影二十七岁才和石映山结婚，她之前不可能是一张白纸。石映山说：“这我知道，结婚之前她已经告诉我，她有过一个男朋友。”

“初恋是刻骨铭心的，她就是因为旧情难忘，才不能把自己完全交给你。”见石映山沉默不语，杜烟柔推己及人地分析道：“就像我忘不了你，她也一定是忘不了以前的男朋友，所以不愿意和你亲热。”

石映山无法否认杜烟柔的推测，但他又不愿意相信事实真是这样。杜烟柔又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你可以寻找证据嘛。”

“寻找证据？上哪找？”

“你家里呀，证据就在你家里。”杜烟柔胸有成竹地说。

“家里？”石映山不明白。

“哎呀，亏你那么聪明，情书啊，日记呀，这些都是证据。”

回家的路上石映山的脑子很乱：秦淑影真的是旧情难忘？她有过相处几年的前男友，和她是什么亲戚来着，对，是她母亲方面的一个很远很远的远房亲戚，按辈分秦淑影应叫他舅舅，因此两家老人才把他们拆散的。他也早就结婚生子，没听说他们还有来往啊。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石映山这个出轨的男人，却在寻找妻子出轨的证据。这天他提前下班回到家中，将秦淑影的书桌衣柜翻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什么情书和日记。他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出于愧疚，也为了缓和目前的关系，他精心准备了一个烛光晚餐。

女儿珺珺一进门看见满桌好吃的饭菜和摇曳的烛火，高兴地叫道：“哇！烛光晚餐！”

秦淑影一进门，看看昏暗的烛光又抬头看看电灯，则问：“怎么，停电了？”说着就伸手去按电灯开关。石映山忙阻止说：“别开灯！”但是晚了半秒，灯亮了，秦淑影不解地说：“有电还点蜡烛干嘛？”石映山的兴致就像在这明亮灯光下的烛光，黯然失色。他扫兴地说：“你能不能懂一点浪漫啊？”

因为两个人一直在横眉冷对的僵持中，这浪漫有些突兀且不合时宜。以秦淑影耿直倔强的个性，不可能在转瞬之间化干戈为玉帛。她想你犯了那么大的错，不思悔改不说，倒怪我不懂浪漫，不高兴地说：“点个蜡烛就浪漫了？不点电灯点蜡烛那是倒退，那你还不如回到远古时代，赤身裸体，茹毛饮血，岂不彻底浪漫。”

石映山的愧疚和浪漫顿时化为乌有，他瞪着眼睛说：“我看你就是个原始人！”他拿起一支蜡烛高高举起摔在地上：“我真是自作多情，自讨没趣！”饭也不吃，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生闷气。

有位大作家说过，我可以容忍一个人的无知，但无法容忍他的无趣。石映山觉得秦淑影这个女人就是毫无情趣，要多无趣有多无趣，真是大煞风景。他今天搞这个烛光晚餐，就是在纡尊降贵地向妻子表达道歉和好之意。其实石映山从来就不是一个浪漫的人，父亲遗传给他大男子主义基因，使他不会向女人认错求饶，他实在难以开口向妻子说出“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这样的话。

他只顾一面理地责怪妻子，没有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妥。他没有想到给自己的浪漫做一点铺垫，更没有想到给妻子的情绪一点缓冲和过渡。或许，这可以叫惊喜，但，惊喜并非适宜所有人群。

秦淑影顽固地坚持着自己的正义，这些天她一直在等着丈夫给她一个交待。她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但他起码应该承认他错了，向她道歉，并保证和那个女人断绝关系，而不是搞什么烛光晚餐的西洋景。

石映山仿佛更加认清了秦淑影的本性，这个女人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好妻子，不解风情不会温柔也就罢了，她还拒绝丈夫的正当要求，所以他在婚外寻求男人的满足没有错，如果说错也是她的错在先。石映山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这段不幸婚姻的受害者。此后他就心安理得地赴杜烟柔的邀约。

杜烟柔听说没有找到日记和情书，她说：“不可能没有，是不是放在乡下她妈妈家里？”

石映山说：“那总不能去乡下老人的家里找吧？”

“怎么不能去？就是她藏到天边也要找出来！”杜烟柔坚决地说。

“为什么一定要找出来？”

“有了证据，她就是有过错了，不然她肯离婚吗！”

石映山噗嗤笑了，这个女人的确聪明，不过他还没想和秦淑影离婚。

一天午夜已过，石映山带着男人的满足和惬意回到家中。他没有开灯，轻轻地关门，悄悄地脱鞋，蹑着脚向自己房间走去。突然，黑暗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去和她约会了？”

声音虽不大，却吓得石映山一抖，恼怒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撞见鬼了呢！怎么不开灯？”

秦淑影说：“你心里有鬼吧？”

石映山毕竟心虚，他大度地不去计较，问：“半夜三更，你黑灯瞎火地坐那干嘛？”

秦淑影没有回答，起身进了卧室。

之后，石映山只要半夜回来，必然看到秦淑影坐在黑暗的客厅中，问他是否去和杜烟柔约会，石映山不屑于遮掩，索性回答是，然后秦淑影就起身回卧室去了。

这天晚饭后，石映山又接到了杜烟柔的电话，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秦淑影说：“能不去吗？”

石映山瞥了一眼妻子，没有回答，打开门出去了。当他回来的时候，意外看见客厅的灯亮着，秦淑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说：“咱们离婚吧。”声音有些发抖。

声音依然不大，石映山又被吓一跳，同时大感意外。他原来以为，就是他提出离婚，秦淑影也死活不会同意的，可没想到……石映山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秦淑影又说：“强扭的瓜不甜，捆绑不成夫妻，你看谁好就跟谁过去吧。”说着回卧室去了。

石映山坐在沙发上，很久都回不过神来，一向自负的他此刻竟然有被抛弃的感觉。这一夜，他失眠了。离婚是大事，可得好好想想。

第二天晚上，杜烟柔又打来电话约他，他当时回绝说有事走不开。放下电话，他看到秦淑影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她没有说话。第三天晚上，石映山再次拒绝了杜烟柔，秦淑影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此后，石映山索性不接杜烟柔的电话，秦淑影接起来，刚喂了一声那头就挂断，然后再打过来，石映山拔掉电话线插头。

入夜，秦淑影来到石映山的房门前，怯怯地说：“能让我进来吗？”她已经有两个月没让丈夫碰了，经过一番思考，她觉得石映山为了这个家已经多次拒绝杜烟柔，自己不能无动于衷，于是有了这第一次的主动。石映山当然不会拒绝，他连连说：“进来进来。”掀开被窝，张开双臂，秦淑影慢慢地凑过去，石映山一下就把搂在怀里。两个人的语言交流不多，彼此仿佛陌生了许多。石映山也一改以往的急躁作风，动作慢慢的，轻轻的，甚至有些怯怯的。一阵和风细雨让秦淑影这片干渴的土地春情萌动，此时她渴望来一场狂风暴雨。她终于战胜羞怯，放下自傲，她更是为了回馈丈夫，感谢他拒绝了第三者，感谢他没有放弃这个家；同时也是为了自己，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她还没有好好享受过呢，放浪也罢，淫荡也好，今晚她要做一回真正的女人。

谁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石映山今夜才领略了秦淑影的媚力，见识了淑女风情。这样的男欢女爱，纯洁，坦然，云收雨霁彩虹现。而和杜烟柔做爱，和嫖娼似的，虽然刺激，心里却充满着罪恶感，堕落感，肉欲之后是悔恨。

石映山似乎理性回归，他恍然顿悟：婚姻不是靠激情维系的，夫妻生活是否和谐，不是一个人的责任。秦淑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为家庭的付出，他并非视而不见；作为妻子，从今晚的表现看，她不是不可救药。而杜烟柔，虽然能让他的肉欲之欢得到最大满足，但也仅此而已。权衡之下，他决定结束和杜烟柔的爱情游戏，好好和秦淑影一起经营他们的家。

夫妻重归于好，秦淑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此，她也刻意作一些改变，舍得在自己身上花点钱，修饰修饰打扮打扮，妻子漂亮，丈夫脸上有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数月之后，不甘心失败的杜烟柔再度出击，徘徊在两个女人之间的石映山，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