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年前。
江城内有三绝。
酒香。
花娇。
美人媚。
最香的酒是五年前的“春风一度”。
最娇的花出现在五年前的蝴蝶谷。
最媚的美人是五年前鸢香阁的如意。
五年后。
江城闹市区。
一名为如意坊的书斋内推出了一本名为《如意录》的书。
自此,如意之名,流转江湖之上。
在五年前,鸢香阁的如意只是个有点名气的花魁娘子。
坊间传闻花魁如意善琴,却是谁也没有听到过她的琴声。
不过如意闻名于外的并不是她那神秘的琴音,而是她独有的推拿秘术和她房中名为春风一度的美酒。
这让她在鸢香阁显得格外独特,以至于追捧她的人中,不乏江湖浪客、富贵公子。
那其中有一个少年。剑眉,星目,薄唇,一袭白衣,玉树临风,虽然手里拿着一把通黑的宝剑,可是整个人温和得像清澈的泉水。他是个君子,一如既往,集朝露而来,踏霞光而归。
从未留宿。
可是少年这般行事却无端招惹了鸢香阁的姐妹,起了逗弄的心思。可无论美人如何万般引诱,少年依旧坐怀不乱,谦谦有礼。
有人不甘心。
有意为难于他。
“更深露重,公子何苦不眠,乘月而归?”
“如此行事,怕坏了姑娘名声。”
闻此言,红楼女子沉默不语,心里无不悲戚,嫖客却是哈哈大笑。
都是红尘薄命客,奈何有人肯付这般的深情。
“何不赎了她?”
少年不语,无端觉得悲伤。
2
如意居中。
少年是常客。
她房中的常开蝴蝶玉皆来自少年手中。
那种花,产自十里外的蝴蝶谷。
娇艳美好的就如这般年纪的如意,一笑奈何生百媚。
如意是个爱笑的。可从不对少年弯弯嘴角。
楼里的姐妹骂她没良心。
如意便回了一句,“我的笑,不想卖于他罢了”。
那时少年立于窗前,闻言轻笑了几声。
两人一帷之隔,隐隐透着互许白头之意。
春风一度是酒中的极品。酿制工艺极其复杂。
此酒乃是如意不传之谜。
如意酿酒,从不许旁人在场。
那少年是个例外。
他极喜欢跟着如意,目光极痴极嗔。
如意看书,他看如意。
如意赏花,他还看如意。
如意酿酒,他依旧看着她。
如意大概习惯了。酿酒也不避着他。
一日。
如意酿酒。
窗外骤雨初歇,万里无云。
如意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他说:“余生。”
如意转过头看他。
那张俊脸染上醉意,一双眸子亮的出奇,正痴痴的看着她。
如意自觉心里“喀吱”一声。心跳骤停。
那日,酒香格外浓郁,醉过知酒浓,如意觉得她大概醉了罢,可是,她从小到大都未醉过,
3
入秋,寒露重重。
少年在窗外徘徊许久,鼻翼通红。
如意打开门看了看他,叹道:“大丈夫行事怎这般拖沓,说,所为何事?”
“我冠礼在,即事务繁多,恐有一月不便来此了。”
少年像背书一样一口气说完后,颇为忐忑的看着如意。
“好。”
这只零片语入耳,少年不免有些失望,转身就要离去。
“公子留步。”
如意小碎步跑进房中,拿出一顶通黑的毡帽,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戴到了少年头上,又对他笑了笑。
“公子真俊。”
少年有些恍惚,这话有人对他说过的。
“姑娘,我想,想娶了,我……”少年不知该说什么,憋得脸通红。
“好。”
少年以为听错了,站在门口傻笑了好久,路过的人惊讶的瞪着憨憨的少年。
良久,他才红着脸,同手同脚的往门外走去。
少年多日不来,鸢香阁流言四起。
如意只是冷眼看着,并不解释。
就在少年冠礼前夕,阁里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那人是个体格强健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大刀,隐隐透着血色的杀机。
来鸢香阁的人多是为寻欢作乐,而那人却只为寻酒,寻如意居里的春风一度。
鸢香阁的鸨母知道这是个不好相与的,想拒了他。可那人满身煞气,惜命的鸨母开不了口。
就在鸨母左右为难之际,楼上里传来了清丽的女声。
“若要寻酒,还请阁下移步如意居。”
那大汉哈哈一笑,拨开众人往如意居走去。
那一夜,鸢香阁格外安静。
大家都揣揣不安,却又谁都不点明。
第二天,天亮了。
有人敲开如意居的大门。
鸨母站在门口,一下子软到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如意死了。
房间内酒香混合着鲜血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内早已不见那大汉的踪迹。
如意一张脸被划得支离破碎,眼睁得老大,分外狰狞。
血流了一地,无端凄迷。
如意死后的第二天,少年得知死讯。
那个恋慕如意的少年,站在市井喧嚣里,痴痴傻傻的呆了好久。
有一老者在一旁嘀咕。
“那贼人杀害那花魁娘子的方法,怎和三年前盐城大户凌家灭门一案的杀人手法这般一致。”
有人好奇,追问那老者。
原来三年前盐城的凌家是一酿酒的大户,这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有一天,凌家决定高价售出家族内一个名为春风不度玉门关的酒方,那夜,凌家来了个大汉,那人不分青红皂白,夺酒杀人。凌家三十几口人被屠,凌夫人死相凄惨,脸尽毁。
“可有一事极为奇怪。”
“是何事?”
“凌家千金生死不明。”
“唉,她便是活着,那也和死了一般无二吧。”
4
五年后的一夜。
那晚,江城的风出奇的冷。
冷的天地变色。
冷得骨头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有乘风而来的侠客闻着酒香找到一家名为“春风一度”的酒家。
酒铺的老板是个壮硕的汉子,早年曾走南闯北,是个老江湖。
他有个爱说的,从江湖响马到红楼艳事,能讲的头头是道。
那夜,铺子里横七竖八的坐了些人,不少汉子已经有了些醉意。
地上酒坛“滴答滴答”的倘着。
汉子喝了口酒,喝道“爽!爽!”
他兴致来了,想说上一段。
这时,店铺外走了位黑衣人。
那人头戴毡帽,一身通黑的衣裳,阴郁逼人。
手上的一把黑剑染上的寒气震醒醉倒的酒客。
汉子看着那黑衣人,楞了楞。
黑衣人拔剑,化成一道流光向汉子飞去。
汉子往后一闪,将酒坛扔了过去。
刀剑无眼,一时间酒香四溢。
闻此香,黑衣人一愣。
汉子轻功了得,得了空向外蹿去。
黑衣人紧追不舍。
酒客只见天上一片刀光剑影,大雨随即倾盆而至。
不多时,四周俱静。
地上多了一具尸体,一张脸尽数毁去,狰狞森然。
酒客惊到:“这,这是酒铺老板!”
有人言:那贼人真是残忍至极。
有老者回话:这算什么,五年前杀了如意姑娘的那人才是真正的惨无人道。
有人好奇,询问那老者。
那人摆摆手,叹了口气,不答。
第二日。
江城蝴蝶谷。
有人半倚在一棵百年的榕树旁。一身黑衣,俊逸薄唇溢出血色。零落凄迷。
那人张开眼,隐约有个少女调笑声和着清越的琴音在耳畔响起。
“这少年真俊。”
那人不知忆起什么,痴痴一笑。
秋风萧瑟,那人毡帽落地,满目银丝受风招摇。
而对面坟头芳草萋萋,不知今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