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阳光静梅

我学生时代的第一个老师，无疑会是对我影响至深的。小学一到四年级，我们都是同一个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这里称她R老师。

她是一个传统的妈妈型老师，她顾着我们学习和生活的全部。我们村的小学是没有暖气的，各班有一个火炉，她半夜起来从办公室大老远到办公室给我们换煤球。白天上课发现，原来好多班的火炉都灭了，只有我们班的几乎没灭过。有七八个从二年级就开始住宿的学生，他们之所以这么早就要住宿是因为自己村没有英语老师，老师和学生都特别少，于是就近转来了。这其中有一对双胞胎男生，学习成绩特别不好，有点笨笨的，可能还没开窍，还调皮捣蛋，生活上也是一团糟，有一次竟然尿裤子了。你能想象大冬天，正上着语文课，语文老师坐在火炉旁烤尿湿了的棉裤的场景吗？翻来覆去，来来回回地烤，那股“味道”记忆犹新。她是老师又堪比妈妈。那一刻，心底的敬佩油然而生，扪心自问，有一天自己当老师也能做到这一步吗？我不敢肯定。

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她的呢？可能时间太久了，慢慢一些小事就变了。从小的玩伴儿跟她妈说，我告诉她另一个女孩说了她的坏话，然后她妈找到老师和那个女孩的妈妈，把正在做卷子的我拉出来对质，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什么沉默。随着我的沉默，R老师从脖子后面给了我一下，幅度很小，力度不小。回到座位上，再也做不进去题了，即使那是在考试。我确实说了，我保证我听的没错，可是那个女孩为什么不敢承认？是因为她妈妈是老师？是因为不想打破自己一贯的好孩子，好学生的形象？我不知道。但从那一刻起，我知道了，不是什么都能跟所谓的“玩伴儿”说的，她可不管你的死活。

有一次，一年级时，她让我去办公室帮她换煤球，没放好，她说我，“你长这么大个子，连这都弄不了”。小时候长得早，个子在班里比较突出，而在家里，妈妈都不让我换，怕烫着。还有一次，上边下来检查，全校都要说普通话，课间跑着玩的时候，叫我过去说一个词给其他老师听，我出乎她意料说的很标准，她一脸的“不可能”的鄙夷。还有很多，记忆深处自动删除了。

讨厌她，不仅因为她给了我那一下，还有她眼里只有她认定的好学生，而且因为她的老派思想。她那个年龄（五零后）的老师遵循的教育教学思想是赫尔巴特的传统教育思想，老师为主，让我们不停地为了未来的生活做准备，“好好学习，努力学习，将来才能上好大学有好工作”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死学傻学，就为了自己的教学业绩，不顾这个孩子年龄阶段的乐趣和关键成长品质的养成。

直到到了初中，我才知道原来还有那样的老师。同桌跟我说，为什么你一定要牺牲那么多，就为了做一个他们眼中的好孩子，优秀学生呢？他说，他小学时，把狗藏书桌里，然后上课时小狗跑出来，全班人满校园抓狗。老师经常跟他们谈心，让他们体验不同的生活，而不只是坐在书桌前做题，背诵，练习。在杜威的教育思想影响下成长的孩子，很明显更幸福更快乐，而这种感受是多少成绩换不来的。

在她接管的四年，我的成绩一直平平，甚至还考过全班最低62分，后来经过自己的暗自努力，五年级语文已经第一了，五六年级成绩稳稳前列，并以全区第三升入镇中。四年不换老师，不一定是好事，起码对我一定不是。不管你多努力，在她眼里你一直是最初她看到的水平的印象，时间久了，你也觉得自己也许就真的是这样了吧。殊不知自己还有无限的潜力，也可以光芒四射。

我很感谢她陪伴了我们四年，也感谢她像母亲一样生活上对班级的照顾，但我恨她传递给我的思想。那些固执落后的思想和价值观，在以后很久很久甚至现在，有很大一部分我还是有点转变不过来。我活得有些痛苦，明知道什么不好，可那部分已经自然而然到有意识改变都改变不了。我知道有人会说，这也太夸张了，那你是不懂，在一个贫穷的农村，出生在文化水平极低的家庭，老师对这个孩子的影响会有多大。

乡村教育更需要高水平的教师，农村基础教育是影响整个国家教育短板的关键，当然具体到每个老师身上，做好自己该做的其实就已经足够了。如果你有幸当老师，又有志扎根乡村教育，记得不仅要教给他们知识和技能，而且要引导其为了理想和未来而奋斗，但别忘了告诉他们:每个人都很棒，成绩重要，幸福是比成绩更宝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