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住的地方出门,下一道梯坎,穿过一片没有剪刀的理发店。再往西走四五百米,顺着右手进去,就是鱼洞最大的游乐场了。朋友将开的店面就在隔壁。
刚开始装修,最近都是要早起去工地。我并不懂些什么,只是帮忙多跑些腿,传传话罢了。
店里全是灰,钻进去交待几句忙跑出来,又仍无处可去,门口也是工地,市政上在铺新的柏油路,扬尘四起。街上人不多,除了路口广场上热舞的阿姨和游乐场里的孩子们在自顾自的开心,整条街都是摊铺机哄哄的闹声和沥青熟透了的味道。
无聊的时候,就点跟烟站在路边向游乐场打望,偶尔也会进入溜达一圈。游乐场是不收门票的,因为能玩的游戏只要一只眼睛,就都装了进去。这个最大并且唯一的游乐场自然也是相对而言的。鱼洞在重庆,名字难得的好听。白天不及主城的匆忙,但又保留了小镇的吵闹。入夜,静的让人想家。又有点像家。
灰尘不会影响孩子们的心情,又赶上假期。游乐场比平常还要热闹一番。小朋友最喜欢的游戏是一个四十平米看起来有些丑陋的水泥池子。用力的踩着踏板船,跟着溅起的水花嗤嗤的笑着。水深约莫只有六十公分,爸妈们也并不担心。偶尔站起来,一伸手,把卡在池边的小船又推向远处,像施了魔法。其实这也并不容易,力道大些,又会推到对面一角卡住。如此这般,爸妈不免要来回折腾,孩子们倒是乐得不可开支,也不再用脚去踩,只等爸妈来推。天真如此,大家都玩的有些不亦乐乎。
我睡眠不好,这几日又起的早。走的急时来不及洗漱,就装把梳子放在兜里。早上游乐园还未营业,去厕所的龙头冲把脸,找个旋转木马坐着,对着镜子捋直糟乱的头发,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这是我第一次坐旋转木马,还给这么娘炮的事找了一个如此冠冕堂皇又这么真心的理由。下午去工地还会特意看着那些坐在木马上的孩子,时而开心,时而又觉得抱歉,他们看见镜子里的一定是最开心的自己,我却看到最糟粕的自己,不知道这种情绪会不会空间传染。所以我决定,以后还是洗完脸再出门的好。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哥坐的是不会旋转又没有翅膀的木马,自然哥也忘不了伤,但终究,这里只应该是一个供应欢笑的天堂。
下午看见一位父亲穿着我爹二十年前照片里的衣服带着女儿坐过山车。每一个转弯姑娘都闭紧了眼睛,扯着父亲的胸口躲进怀里。过了弯又睁开眼睛,泯着嘴巴不让风透进去,回头看看父亲露出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过山车的人只有他们一对,老板也并不惜电,气氛少了些,父女都不说话。父亲看上去有些木纳,车过直道也紧看着前方,女儿抓的紧些,遍靠她近些。只有在过弯搂的最紧时,涩涩的笑着。看着父女俩有些跳跃时空的微笑,在这只有200米的过山车道上穿插播放。那种幸福的样子,好想自己能退回去,再走过来,也帮他们又重播一次。
二十年前的我爹并没有带我坐过过山车,那是一个过山车还是奢侈品,小姑娘也没见过旋转木马的年代。但是并不妨碍作为国营九九零四厂的糊风筝大神,我爹给我糊过的那些风筝跟着那对父女的过山车,在那一刻飞进我心里。
天色渐暗,身后的洒水车马力全开,在沥青凝固前打出一道彩虹。一天结束。从游乐园走到广场,往东走四五百米,顺着右手,穿过一片没有剪刀的理发店,爬上梯坎,就回到了我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