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那个夏天,我的青春的灵魂,迷失在了一条河里。白马走过碎碎的时光,失去的、丢掉的所有,包括那个夏天的你,我终将找回。虽然我已不在原地,可我仍等到了你走来,很好很好……
乔琳琳没有想到,隔着十年的时空,她竟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林杨。
这是一家咖啡馆。
初秋夕阳的余晖透过大落地窗,照得室内有些朦胧之感。而这调皮光晕的尾巴,正好扫到乔琳琳放在桌上的指尖上,白皙的手指一半显得透明如玉,一半则较之晦暗无光。
正如她现在的心情。
她在相亲。而相亲的对象还是熟人。她不知是该感慨这个世界太小,还是媒人阿姨的介绍功底强劲了。
乔琳琳的家乡并没有在这座城市,而是邻省B市的一座小县城中。后来,一家三口来到这里,从一家小餐饮店做起,逐渐在这座城市扎下了根。
而且,乔琳琳的姑姑嫁到了这里,亲人之间分外亲热,平日对乔琳琳更是颇为关心。这次相亲便是姑姑朋友牵的线。
姑姑在电话里介绍时,只是告诉乔琳琳,男方姓方,比她大两岁,是本市一家三甲医院的骨外科医生。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状况,等乔琳琳到了这家咖啡馆预定的座位,等待她的竟然是林杨,这个昔日的同窗。
虽然十未见,乔琳琳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林杨。他的脸部轮廓仍是那么硬朗,可能因为人长大了,年少时白皙的肤色变成了现在的蜜色,身形也不再单薄。
时光虽如流水匆匆,但乔琳琳清楚的知道,横亘在她和林杨之间的,何止是九年的时光。那曾经的人和事,让她在这九年里,当有同学不经意谈起关于林杨的消息时,选择了回避。
起初,乔琳琳以为自己走错了位置,还特意又偷偷仔细瞧了瞧桌号。的确是5号,而且还临窗。此时,她不知该怎么应对眼下的情景,一时呆住了。
对面的林杨已经站起身,莞尔一笑:“乔琳琳,真的是你!”看着乔琳琳迟疑的表情,他补充道:“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林杨啊!”
见乔琳琳还是有些愣怔,林杨走过来,推拉之间将她安顿坐下,并招来侍者叫了两杯咖啡和一些甜点。
直到此时,乔琳琳才相信这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林杨切切实实地就坐在自己面前。
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问他这些年过的好吗?问他当年既然已经选择离开,为什么现在又要产生牵绊?
乔琳琳沉默地盯着自己晦暗不明的手指。
天知道,看着乔琳琳的窘迫,林杨心里翻起了怎样的波涛,她这副缩在壳中的样子像极了从前。
这么多年了,即使样貌发生了变化,但她还是那个乔琳琳,那个小心翼翼、不肯轻易敞开心扉、一旦决定就将自己裹着严严实实的乔琳琳。
一种苦涩泛上林杨的心头。
“琳琳,真高兴能再见到你。你变了,以前你最爱留长发,还说这样才像女孩子,留短发像个假小子。没想到现在你会留短发,不过真的也很漂亮,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林杨双目炯炯得望着乔琳琳。
乔琳琳抬起头,直视林杨,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的男孩,他不知道自当年出事后自己再未留过长发,他更不知道年少的自己曾夜夜梦魇。
是呀,当自己剪掉一头长发时,他已经转学去了来到这个城市,午夜梦回时的恐惧如冰冷水草般丝丝缕缕缠绕进自己的骨髓,却无人诉说。
她不想重新陷入那噩梦,她想远离,可如今与林杨的再次相见,让自己粉饰的太平就如琉璃般砰地被打碎……乔琳琳不敢再想下去。
何必拖拖拉拉,她直接说道:“林杨,我约的人不是你。”
“方铎是我哥,我继父的儿子。今天他临时有台手术,来不了,我为他的失约过来道歉。”
林杨的理由很好,可乔琳琳不相信,如果真是这样,一个电话就能解决问题,何必搞这样复杂。
她向前倾了下身子:“林杨,你是故意的吧!”
林杨看着乔琳琳带着挑衅的样子,突然笑了。这一笑,使他被时光雕琢硬朗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了许多:“是,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见见你。”
林杨毫无被看穿的尴尬,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琳琳,其实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与我哥相亲的人是不是你。”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家乡,从方铎第一次说起他的相亲对象时,林杨便有种直觉,这个人就是那个乔琳琳。而他就直接从方铎手里抢来了这次相亲。
这种迫切的心情,林杨不知该怎样对乔琳琳说,就如休眠的火山上被刺裂了一道缝隙,沉睡的岩浆被唤醒,冲破缝隙汹涌而出,一下子将自己点燃。
而这也是林杨始料未及的。在等待会面的那几天时间里,他的坐立不安,被方铎一眼就看穿了。
作为兄长,他特意提醒林杨:这是爱情还是猎奇,抑或是弥补年少遗憾的冲动?
虽然不至于被浇了一盆冷水,但方铎的话,让林杨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考。其实,见面前,他仍有些迷茫,直到见到乔琳琳,直到看到这张温暖了自己少年时光的脸,才真正地坚定。
听了林杨的回答,乔琳琳直视他的眼睛,好似要从中看出点什么来。一种无力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她直起身子低下头问道:“为什么?”
“老同学见面,不是很正常么,何况我还喜欢着你。”林杨尽量使自己的语气轻松,“其实,我一直在找你,可你跟许多同学都失去了联系,家也搬走了。没想到这么巧,就让我找到了你。我真的很高兴……”
没等林杨说完,乔琳琳蓦得抬起头,瞪着林杨恨恨地说:“你很高兴,可我一点也不高兴。当年发生的事,你可以当作没发生,可我忘不了。”
林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水可真凉啊,我被救上来昏迷了三天,雯雯的尸体一直也没找到。现在想起这些,我有多害怕,你知道吗?”她仍是瞪着林杨,语气却转而淡淡:“你怎么会知道。你只不过跟着同学们去看了我一眼,之后不久就转学了。直到今天,我再次见到你,然后你告诉我你还喜欢我,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林杨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片刻的迟疑中,乔琳琳已经站起转身向门口走去。林杨本能得想拉住她,伸出的手最终变成攥得紧紧的拳头落下。
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再见乔琳琳的场景,却怎样也没料到会是这样。林杨只知道乔琳琳在当年的事故中受了伤,却没想到已经过去了十年,她仍然难以释怀。
当年事故发生时,他正陷于父母离婚的漩涡中,为了财产、为了自己的抚养权,父亲和母亲整日争吵不休,焦躁、恐惧笼罩着他。
但出于少年人的虚荣,觉得这是一件丑事,林杨不愿任何人知道父母正在闹离婚,尤其是乔琳琳。那时正值暑假,林杨便去了省城的小姨家,和表弟玩了一个假期,临近开学才回到县城。
彼时,父母之间的离婚大战已经结束,也替他做出选择,跟随母亲离开家乡来到了现在的这座城市。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乔琳琳出事了。
他曾独自去医院、趁乔琳琳父母去提热水的空档,溜进病房看她。那是乔琳琳被救的第二天,她仍处于昏迷状态。
往事历历在目,直到现在,林杨仍清楚得记得乔琳琳苍白的脸和冰凉的手。
再见她则是在三天后,他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去医院探望。那时乔琳琳虽已清醒,曾经呈现或嗔或喜或调皮或愁怨等各种表情的脸,却有些呆呆的。而那双最吸引林杨的大眼睛,也黯淡无光。
探病的时间很短,期间一直是乔琳琳的妈妈在跟大家说话,她一语未发,只是静静地坐在病床上。
看到这样的乔琳琳,林杨只觉得自己胸口憋闷得难受,一种悲哀的情绪弥漫在心头。当时年少不知这是什么,长大后回想起来,才明白,这就是心疼的滋味。
少年人的恋情,总不希望被家长知道,那是今日会面之前,林杨最后一次见到乔琳琳。
父母离婚家里一团糟,母亲虽然没有向林杨过多得抱怨父亲,但却将父亲的衣服一件件都剪碎扔进垃圾桶。曾经整洁的家,被各种横七竖八的东西填满。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尽管为了财产姑姑大闹了一场,但父亲最终仍是净身出户了。房子更是匆匆被卖掉,以至于好多物品都被扔掉了。
至今林杨仍清楚地记得,当他和母亲拎着大包的行李、去乘火车前往现在这座城市时,他一直昂着头往前走,没有回头,好似这样就能把父母离婚的阴影、把生活的烦恼甩在身后。而这不过发生在林杨最后一次见到乔琳琳后的第四天。
那时的他没有想到,当年被狠狠甩在身后的何止是生活了十六年的房子。
一别经年,人事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