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

文：小康，编辑：苏敏，图：购于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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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稻草人，默默的守望着远方，稻田旁的小径蜿蜒在静谧的暮色中，却不见那个熟悉而又婀娜的她。

她的手指是那样的白皙、纤细、灵巧，她把指间的棵棵稻杆做成了我的躯干；她梳理着长长的稻叶，做我的发；她用自己衣扣，做我的眼睛；她用眉笔仔细的勾画，塑造了我的脸庞。

我望着她清秀俏丽的面颊，我望着她沁着汗水贴在额头的秀发，我望着她一袭火红的衣裳，我望着她动人娇巧的身形。哦！尽管我口不能言，难以亲口表达我的谢意；尽管我身体僵硬，难以给她个感激的拥抱；尽管我在世人眼中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死物，难以博起旁人半点爱怜。但是，我却能感到，我已经把对她的爱暖暖的填满了心间。

她脉脉的望着我，她的眼神充满的是真情，那是没有半分杂质的情感。我也深情的凝望着她，心中暗自发誓，为了她，我可以抛弃我的一切，我要守望着她，即使有一天我会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她每天都会到我的身边，吐露些心事，哼上一些动听的歌儿，但是最多的还是在深情的凝望着我。直到夕阳西下，她才会无比留恋，又依依不舍的离开。慢慢的我也学会了她的歌儿，我会在每天等她到来，每天都会学着她的歌声大声的哼唱，但我的世界却只有我自己的声音在回荡，任何人都听不到我的歌声。可我还是如此的愉悦，因为是个如此幸福的稻草人。

我最爱的就是她的秀发，她的发就像一匹细腻的黑缎子，散在她柔弱的肩头。我多想去触摸一下啊！但我用足全身的力气，可我那僵硬的身躯根本不听半点使唤，我懊恼，我讨厌自己这只是个摆设的双臂。我无助的长叹，如果谁能帮帮我，一次，哪怕只一次也好。风儿似乎听到了，它轻柔的卷起她的发，缓缓放落在我的双臂上。我触碰到了她的发，那感觉是多么的清晰，她的发是那样的轻柔。她娇俏的脸颊依然是含情的望着我，我幸福得在呐喊，尽管我的世界里没有半分旁人听得到的声音。

可是，随后的日子里她慢慢的来的少了，有时三五日才难得来上一回。她的歌儿少了，却多了些许愁容。看着她消瘦的身形，我的心也凭添了积分莫名的酸楚。她从不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更多时间都是背对着我，她低着头，瘦弱的双肩不断的轻耸，我知道，她一定是在偷偷的哭泣。我愤怒，我只是个稻草人。我深深的自责，为什么我不能帮助她，安慰她，哪怕给她一个轻轻的拥抱也是好的。风儿听到了，它卷起了一彭沙尘。沙尘中，她惊骇的转过身，紧紧的抱住了我干枯的身躯，她将头使劲藏在了我的怀里。好久，风儿住了，她慢慢松开我，羞涩的脸颊红红的。她用手指轻点着我的额头，道：坏人儿！然后，沿着那小径轻快的跑开了。那个拥抱让我抛却了先前所有的烦恼，随后的三里天，我都在不知疲累的哼唱着她的歌儿。

但她来得次数更少了，这似乎预示着什么。终于，从她的一次啜泣的低语中我听到了一件无比惊愕，万分愤慨的事。她的家人为了富贵，竟然要把她嫁给一个比她大上几十岁的老头子，而且她的家人收了人家的花红彩礼，那个不知羞耻的老家伙近日就要来迎娶她。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我哭了，我大声的发泄自己的不满，我怒了，我大声的控诉世间的不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的结局，而且还要让我这个不能动弹分毫的死物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惨剧慢慢的上演。如果上苍只是为了惩罚我这个微不足道的稻草人，尽可以将所有怒火和不幸都降临到我的身上。

我要助她，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灰飞烟灭。我大声的哀求帮助过我的风儿，我大声的许愿：如果真的可以助她脱困，给她幸福，我情愿舍弃我的一切。

风儿起了，它围着我的身体不停地旋转，似乎要将支撑我的竹竿连根拔起。我惊恐，我惊喜，看来风儿真的听懂了我的愿望。

远远的，我看到了一队人。那是披红戴花的迎亲队伍，头前是个骑高头大马的肥胖老儿，他得意的拍打催促着马儿向前，脑满肠肥的脑袋带着令人厌恶的微笑。我死死盯着那个老家伙，盯着他的咽喉，那将是我最终的目标。

十步，九步，八步，，，我计算着我们的距离。就在他经过我的身旁时，我怒吼道：风儿啊！将我连根拔起吧，我要砸碎这个吧人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噩梦。

风儿卷起了我的身躯，扯散了我的双臂，摇断了支撑我身躯的竹竿，那折断的竹竿变成了尖利的刺刀，连同我的身体一起将那个老家伙砸下马去。

迎亲的人乱了，他们见到了血，见到了狼狈的老家伙。老家伙使劲摁着脖颈上伤口，但是仍然挡不住汩汩狂涌的污血，他颤巍巍的指着我，恶狠狠地道：可恶的稻草人，来人啊，给我把它拆了，一把火烧个干净。

如狼似虎的家人们扑了上来，他们开始疯狂的撕扯我干枯的躯体，他们不放过我身上的每一条稻草，他们似乎要让我记住每一分痛苦，直到我被拆成一片狼藉稻草，被他们轻贱的践踏在脚下。我的意思开始模糊了，可我却是无比的愉悦，因为我听到了老家伙濒死的喘息，我听到了迎亲队伍不甘的返回，我大声的唱起了歌儿，那是她教给我的歌儿啊，是让我的世界充满欢悦的歌儿。一团刺目的火亮了起来，我立刻被血红的火光吞噬，疼痛疯狂的折磨着我，但我仍然在坚强的唱着歌儿，我要一直唱下去，我要让我的世界永远充满欢悦。

所有人都离开了，我成了一抔草灰，静谧中一抔毫不起眼的草灰，但是我还在用这最后一丝力气哼唱着，断断续续的音调唱着的正是她教给我的歌儿。此时，只要一阵微风就能彻底的让我随风散去。不过，风儿没有这样做，它只是躲在远处轻轻的呜咽，似乎也在怜惜我，同情我。

好久，一个佛陀来到我的身边，他拖着钵盂驻足在我的面前，他闭上眼似乎在品味着我断断续续的歌儿。

我停下哼唱，问道：你听到了我的歌儿么？

佛陀道：听到了。

我又问道：我是要彻底的消亡了吗？

佛陀摇摇头道：不，也许我可以带你走，让你转生为人。

我又问道：你认识我么？

佛陀点点头，幽幽的叹了口气，喃喃的讲起了往事。

佛祖坐前有只蒲团，万年来在佛前听了诸多经文萌发了心智，可正待转世为人之时，遇到风伯来访。风伯鲁莽，无意间吹到了佛前烛，一团火落在了蒲团上，将它化成了灰。佛前烛和风伯深感愧疚。佛前烛许道：来世我愿还他一串泪水；风伯许道：来世我愿给它三愿；化成灰尘的蒲团道：如果你们果真如此，那么来世我就化成灰烬了却这段孽缘吧。

佛陀讲完后，默默的望着我，道：猜出来了吧，她是佛前烛，风儿就是风伯，而你就是那只蒲团。现在你们都已经完成了各自的心愿，那么就让我助你转世去吧。

我忙道：不，请等等。我不信来生缘，只要今世情。如果你真的要助我，就求你把我再变回稻草人吧，我还要守望她，求求你，哪怕是一天，哪怕一天后我不能转生，哪怕我灰飞烟灭我也心甘。

佛陀一愣，合十道：善哉善哉，世上痴者莫过于此。好吧，你只有一天时间，一天后，你就会彻底的消亡，再没有转世的资格。

佛陀走了，我又变成了那个往昔的那个稻草人，我默默的立在了田间，我无比欣喜的大声哼唱着她的歌儿，幸福的守望着蜿蜒向远方的田间小径。

我的歌儿一直唱了一整天，但是她没来。黑夜里我疲累的睡了，梦中，见到了她，她依旧是一袭红衣，含情脉脉的凝望着我，紧紧的拥着我，流着幸福的泪。

雄鸡的畅啼预示着我最后一天即将终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使劲盯着空无一人的小径，可哪里有她的身影。

我想，她一定是睡过了头，要么就是怕老家伙得家人找麻烦而躲走了。我轻轻叹了一声，只要她能得到幸福，我还能有他求么？即使见不到她，我依然无怨无悔。

忽然，小径上跑了一个人，是她么？哦，不是，那是个短发的少年。

但他却径直来到我的身边，他的脸庞似乎和她竟然有几分相似。少年轻轻抚着我的身躯，道：奇怪啊，不是说你被烧成灰了么？天啊，姐姐的手真巧，你真像姐姐的心中的那个他，不过再像也终究是个代替品，姐姐的那个他已经远行归来了，姐姐再也不允许世上还有另一个他存在。所以，姐姐嘱咐我一定来看看，如果你还在，那就一定要烧掉你。

少年打着火石，一团跳跃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我的身躯。我想哭，却没有泪；我想喊，却没有声。

火中的我依然默默注视着远方。

晨光之下，那蜿蜒的小径依然是静谧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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