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深,今年回来过年吧,别再一个人了!”电话那头是沐司深的姑姑沐春华,年期将至,她思忖着兄嫂都过世了,留侄子一人在a市过年也是孤单冷清,于是便提前叮嘱道。
“……好。”沐司深答应下来,接近年尾,不少同事下属都回去过年了,不过他还在研究所里加班,所以很快也挂了电话,从办公室往实验室里走,准备去看看新实验的进程。
昨晚下了这年的第一场雪,外面银妆素裹的,白茫茫一片,让人看着觉着冷,而他所在的那栋楼里也是颇为冷清,他走在楼道里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
他换上了白大褂,戴上口罩,双手在紫外线下杀菌消毒,然后输入密码进去那间重点实验室里。
却不想里面早有人进来了,那人听到门开的声音并未立刻回过头来,而是继续专心地在显微镜下观察着细胞分裂的情况。
沐司深也没特意去打招呼,只是走到另一边检查核对之前的一些数据,他对这些东西一向严谨。
“好歹也是曾经同床共枕的情分,如今连招呼也不屑打一声吗?真不知该说沐副是情深还是冷血?”何蕴停下来,目光定定地看向沐司深,语气冷漠带着嘲讽,可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落寞和悲伤。
“实验室里不适合聊天。”沐司深淡淡回了句,然后继续埋头进行下一步工作。
“抱歉,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对面的何蕴说完这句话后也不再做声,也继续低头看着显微镜,两人互不干扰,偌大的实验室里寂静无声,更显得两个身影单薄削瘦。
约莫一个小时过后,沐司深已经将一切实验步骤都检查完毕,他整理好仪器,然后松了松大褂的衣领转身离开。
“别太累。”在经过何蕴身后时,他还是叮嘱了一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下一秒,何蕴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声音带着沙哑,像是刚哭过一般,“阿深,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沐司深立在那里,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几分毋庸置疑的冷漠:“阿蕴,你我何必再自欺欺人呢?”
“可是你我都清楚,她回不来了,又或许她早就死了……”何蕴将头枕在沐司深的背上,紧紧地抱住他。
“快了,我会去找她的,在那病毒的抗体研究出来后。”沐司深轻轻微笑了一下,三年前他便决定了,成功提炼出当年那种病毒的抗体后,他就立刻去找那个人,如果她不再了,那他便也去陪她,她曾经等了他六年,他未给她一个答复,他终究是欠她太多,那便用这条命来偿还。
“……”沐司深感觉腰上的那双手一下子松了下来,身后那人垂下了头,悻悻地转身回到试验台前,仿佛刚才一切都未发生过。
沐司深自嘲地笑笑,然后出去了,他未注意到身后那人的指节已掐得发红,如果实验室里的那扇门不是隔音的,那沐司深便能听到那人的声音里带着阴狠和疯狂,像是多年前他高三的某天雷雨夜里在教学楼听到的回声一样,那人狰狞着一张脸,自顾自地咯咯笑起来,听着让人不寒而栗。
她仿佛能透视实验室那厚厚的门看着沐司深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发出诅咒:“沐司深,我不会让你偿愿的,九年前不会,三年前不会,如今更不可能!”
而显微镜下,一个细胞正不为人知地吞噬着另外一个细胞,膨胀的细胞膜让人有种它随时会溢出观察载体的错觉。
回到住处后,沐司深松了领带,褪下里面的衬衫,站在浴室的莲蓬头下,任水流冲刷着身体,透明的水珠随他额头的发丝滴落,又顺着结实健硕的肌肉沟壑流下。
浴室里很快水雾弥漫,镜面蒙了一层水气。
沐司深用手掌在镜面擦出一块来,他发怔地看向镜中,带着执迷,“你在哪?那个叫叶知秋的女人是你吗?”
“可是她的笑她的语气都全然不像你,她和你就像是两个相反的人,她不是你,对吗?”
沐司深此刻像是个自言自语地人偶,他重复着每天说的那几句话,并把它当作是一种赎罪,“这些年我一直被总部监视,所以没能去找你,或者说我不去找你才能保证那些人不伤害你,可是,我真的好后悔,对不起,对不起……”
沐司深出来浴室,空腹灌了好几瓶啤酒下去,他每天不是靠安眠药就是靠酒精麻痹自己,这样才能勉强睡着,最后在他沉沉睡下前他看了眼立在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里面有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腼腆地笑着,那在她脸上是很稀奇却又很美好的一种表情,这张照片是陈珊上次送给他的,说是方唐以前在沐家偷偷拍的。
“我想你了,小茜!”他看着照片中的女孩,嘴角微微上扬,然后睡着了。
腊月廿十九的时候,沐司深拿着沐家房子的钥匙开了那栋老别墅的门,受雇来帮忙打扫的老阿姨一边擦着玻璃,一边搭话问:“先生,这是你家房子吗?这三年每个月你都吩咐我打扫干净,可也不见你住回来,放着这么大的房子不住倒也是浪费了!”
沐司深客气地微笑,随后语气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惆怅:“……这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的房子,她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回来,屋子打扫干净了她一回来就有地方住,便不至于在外面受寒。”
“是吗?帮朋友倒是也没见过你这么费心的,每次还特地过来一同帮忙,你那个朋友倒是有福,回来见这房子没变样指不定多高兴呢!”老阿姨笑呵呵地说道。
“没什么,倒是每次都麻烦您了!”沐司深礼貌回道,他原本打算找年轻一点的人来打扫,但后来无意了解到这位老人家中的情况,便不忍将她换掉,每次也多给老人加两百块钱工资,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帮老人家一把。
老人起初见沐司深只让她干一些轻松简单的活,还另外给她加工钱,十分过意不去,推托了许久,最后拗不过沐司深的坚持,便每次都更加尽心尽力,有时还会料理一下外面院子里的植物。
“这倒比我老婆子清早出去摆摊来的轻松,这样一来我孙子下学期的学费也算凑齐了。”老阿姨继续说道,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一旁整理书架的沐司深道:“待会楼上的那个房间还是你一个人整理吗?”
“是的,我弄完了这些就上去。”沐司深保持着微笑,往楼上某个房间瞥了一眼。
那是沐司茜以前的房间,旁边的那间是他出国前的房间,以前他每天都会顺便带杯热牛奶放在那人门口,轻轻敲一声那扇门,然后回到自己房间,通常是半分钟后,那人会开门出来,然后把牛奶端进去,喝完牛奶后继续做着题目。
不过第二天下楼,经过他的时候,她会匆匆说一声“谢谢”,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现在回想起来,那两个字足以让他珍藏回味多年,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