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轻浮又愚蠢呢?人生可不是一场梦吗?
但凡是有一点姿色的女人,如果心术不正,就很可能走上一条依靠色相的道路。这条路有很多人走过,有的成功了,从此鸡头变凤凰,完成人生的华丽转变;有的失败了,被鄙视、被欺侮,不仅名声扫地,甚至还有性命之忧。前者如潘金莲,后者有宋惠莲。
宋惠莲,原名宋金莲,嫁给了西门庆的仆役来旺儿,因为与潘金莲同名,改名惠莲。惠莲长得颇有姿色,曾经嫁过两个人,回首过往也是一摊的男盗女娼。进入西门庆府中之后,看到几个夫人都打扮得光鲜亮丽,便也开始注重外表。
初来时,同众媳妇上灶,还没甚么妆饰。后过了个月有余,因看见玉楼、金莲打扮,他便把鬏髻垫的高高的,头发梳的虚笼笼的,水髩描的长长的。
很快,她就被西门庆盯上了。
西门庆是什么人?潘驴邓小闲,公认的渣男,风月中的老手,他看上的女人几乎没有人会拒绝他,宋惠莲当然也不是贞洁烈女,很快便与西门庆搭上了关系。原本,这应该又是西门庆的一次普通艳遇,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但因为她的轻浮与愚蠢,一切都开始滑向一个无尽的深渊。
宋惠莲不像书中其他的女人,哪怕心有不甘,却也只会在暗中使绊子,很少将心中的得意与欲望表露在外,平白招人嫉恨。她恰恰相反,一攀上西门庆,立刻便觉得自己地位超绝,开始人前摆出小人得志的嘴脸。
对和她同一地位的仆役,她无事便叫:“傅大郎,我拜你拜,替我门首看着卖粉的。” “贲老四,你替我门首看着卖梅花菊花的,我要买两对儿戴。”她买了论升的瓜子到处送给下人嗑,自己更是嗑得满地瓜子壳,被画童埋怨,便反唇相讥;她推脱差事,得罪惠祥,整日里打牌下棋,早已把自己当做了半个主子。
对西门庆的妻妾,她表面逢迎,暗中不服。被金莲抓住了把柄之后,整日里巴结,却在发现她和陈敬济之间的暧昧之后,立刻转了脸色,不时在陈敬济面前卖弄风骚,借金莲的鞋套在自己的鞋外面,显示自己的脚比她的小。
妻妾们在打秋千,她也上去,站得直直的,手上挽着彩绳,如仙人一般在空中飘荡。
所谓小人得志便猖狂。因为这种类型的小人大多涉世不深,反而心思更为单纯,也就是单纯的“恶”。他们没有什么过人的心计头脑,对世界的认识浅薄而轻浮,以为这个世界就是简单的规律,有钱有势就是人生的全部。所以,当他们得势之后,便会一反之前的阿谀奉承,变得不可一世。
惠莲的所作所为当然遭到了众人的排斥与怨恨,先是孙雪娥在她丈夫来旺儿面前告状,后有来兴儿在金莲面前搬弄是非,终于让潘金莲下定决心要铲除来旺儿。
整个过程作者写得隐晦而阴暗,如同一场可怕而迷幻的噩梦降临,悄悄逼近来旺儿和惠莲。来旺儿在一次酒后被神秘人挑唆,携刀闯入后院,试图刺杀西门庆,被众人抓了个正着,投进了监狱。任凭他百般解释狡辩,奈何官员收取了西门庆的贿赂,听也不听,便打了些板子,听候发落。
惠莲听闻自己的丈夫吃了官司,找到西门庆,劝说他放了来旺儿,给他娶个新媳妇,自己留下来给西门庆当小,西门庆答应了。这件事可以看出惠莲并没有金莲那般狠毒的心肠,因为她没有趁机害死来旺儿,反而一直替他说好话,哪怕是以后自己要跟着西门庆,也不忘了给他找个新媳妇。从这个角度来说,惠莲对来旺儿还是有一定感情的。
只是她真的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因为她的对手—潘金莲根本就不想留着来旺儿这个隐患活在这个世界上。
在潘金莲一次次的蛊惑下,来旺儿被递解去了徐州。这件事直接导致了惠莲的死亡。
惠莲的性格总体是轻佻的而自负的,她自恃美貌,先是做了来旺儿的情人,嫁了他之后,又做了西门庆的情人。在这其间,她没有什么道德感,将男人对自己的色欲当做一种欣赏,过高估计了自己在男人心中的地位。以为是良人,却也不过是贪她一时之欢,自古卖相者,都只是男人手掌中的玩物。男性贪新鲜时,便一切都好,但终究抵不过自己的利益权衡。痴情如杜丽娘,最后换来的也只是怒沉百宝箱.何况她在西门庆眼中也不是什么贞烈女子。
“你休听他摭说,他若早有贞节之心,当初只守着厨子蒋聪不嫁来旺儿了。”
她的自杀与其说是一种道德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看清了生活本来面目之后的绝望。她能在西门府中猖狂放肆,不过是依仗得西门庆的宠爱,她以为这种宠爱能够永远持续下去,但这件事却让她突然醒悟,自己在西门庆眼中不过是一个玩物。
蕙莲把头摇着说道:“爹,你好人儿,你瞒着我干的好勾当儿!还说甚么孩子不孩子!你原来就是个弄人的刽子手,把人活埋惯了,害死人还看出殡的!”
一种轻佻单纯的恶在遇到真正杀人不眨眼的深邃之恶时,便如卵击石般溃败下来。甜言蜜语如穿肠毒药,背后的鬼魅伎俩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再加上周围的冷眼轻蔑与对来旺儿的那一丝情感,都成为击垮她内心的洪水。一个人冲动自杀被救回来之后,很少有人选择第二次自杀,而惠莲则最终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是因为她终于感受到了世界的真实恶意。
如果她没有自杀,而是顺了西门庆的意,成为他第七个小妾,最终的结果也不会比死亡更轻松,因为她的身边永远有一个恶毒而奸诈的舞娘金莲,而她又没有瓶儿那般的身份与钱财,男人对她的宠爱必然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
到时候,她面对的将是更加难堪的局面。
轻浮而愚蠢的人却选择了自杀这种深刻的死亡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是因为她终于从梦中清醒了。
这不是惠莲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