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无尽的丘山层层叠叠地环绕,阳光下湛蓝清澈的禾水河旁老牛酣睡,稀稀拉拉的小村落零星点缀在地势稍平的田野上。这里,叫石山,广袤南国一处不起眼的水乡,这里,是我的故乡。
夏天,来自大洋的暖湿气流轻易带来丰富的降水,在灼热的日光下享受突如其来的雨水是上天特别的馈赠;深冬时节,西西伯利亚地区的寒冷空气不远万里爬到这丘山环绕的小镇,早已气喘吁吁,再无气力折腾风雨。一年四季,青山不改,碧水长流。这里,小小的镇子这时节买不到一罐清凉的菠萝啤,可是,几乎每座小山上,清冽的泉水日夜不歇地流淌,不知已有多少个世纪;这里,狭窄的马路堪堪能容两车并行,然而,在这偏僻的南国一隅,你永远不必为路上堵车而担心;这里,务农打工为主的乡民收入大多很低,可镇上的小学和初中崭新的教学楼一栋栋矗立;这里,夜空中没有闪烁的霓虹,却有最亮的星;这里,日子很长,时间很慢,却永远不会厌烦。
这里,山坡上有你死都追不上的野兔,有悄然滑过的彩蛇,有缩头缩脑没安好心的黄鼠狼,夜里偶尔还有瞪着一双血红色眼眸的野猪刨食路过。这里,葱翠无尽的丘陵是它们最好的屏障,古木森森的林子是天然的游击场,常年生长的植物和庄稼将它们养得膘肥体壮。而且,你若是想看看它们,还不用门票。
在这里,寒冬时节,我们兄弟几个曾为一个赌约跳进过冰凉的禾水,在这河里,我三次差点出不来,如今,我依旧每年下河。我想,若是可以,死后将我的骨灰撒进禾水或是在河畔寻一片芳草萋萋的沃土葬下,那我的灵魂必然安息。
在这里,有些浑浊的小河沟里,舅舅放牛时教我第一次摸虾,那深得摸不到底的灌满水的虾洞,那一不小心摸上一对大钳子被夹得嗷嗷惨叫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往后我再也不会有勇气将手放进去了吧。
在这里,五六月的初夏,我们一起骑车去爬过美丽的蝴蝶山,看过山上破败神秘的小庙,听过蝴蝶仙子的故事,尝过庙旁甘甜的山泉;在这里,下山后我们去了小磊子的奶奶家,五个小孩子在老人慈祥带笑的目光中干掉了三斤面条,那都是最美的时光,最好的我们。
在这里,外公家不远的后山上,每次见都要给我拿两颗辣椒球的老外婆,我从未见过的老外公都静静躺在这里;我此生最爱的外婆,那个胖胖的老妇人,四年多前也葬在了这里。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她们的血肉所化,每一棵树,每一株草,还遗留着她们的味道。
我的祖籍不在这里。我在这里长大。
这里是我的故乡,那个我心中永远的、唯一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