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一个星期后市里召开了筹备印染厂项目专题会,市委、市革委会相关领导参加了会议。
会议研究决定,在卧龙棉织厂印染车间的基础上扩大规模建成印染厂,年产设计能力八千万米到一亿米,比现在不到三百万米的年产能力扩大三十倍。这个项目尽快报省里审批,省里批准后立即上马。项目的申报工作还是由市委副书记、老市长岳岸晨同志具体负责。
会议结束后卫立民专门找到岳岸晨,情恳意切地说:“岸晨同志,你刚把纱厂这个项目跑下来印染厂这个大项目又落在你肩上,你比我们年纪都大,身体也说不上好,还得叫你操心劳神,实在难为你了。”
岳岸晨轻松一笑说道:“立民呀,你说到哪儿去了,其实我总在想,比起咱们当年打仗钻山沟、啃野菜团子,这个差事算得了啥?你看,住招待所,吃白米饭,简直就是享受嘛。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没那么娇嫩,还经得起摔打。”
他接着说,“再说省里这些领导部门我都跑了多少趟了,在省城我是人脉广路子多,跑项目可以说是轻车熟路。立民,纱厂这个项目跑下来后你猜我怎么想?我岳岸晨还有用,还能干点事,这大概就叫成就感吧,有生之年能为兰凌建设多干出点‘成就’来,苦点累点我心甘情愿,求之不得呢。”
卫立民听了激动地握紧了他的手。
跟岳岸晨分别以后,卫立民看上午还有点时间,就给办公室交待了一下驱车赶往卧龙厂,他要敦促倪福基提前做好项目上马的各项准备工作。
来到厂里以后,倪福基向他汇报了几个厂领导一起开会研究的情况。
倪福基说,上这个项目专用生产设备就需要几十台,他们决定土法上马全部自制,拼命也要尽快拿下来。为了及早动手,他们已经把到外地考察学习的人员都挑选好了,只等市里通知。
卫立民听了十分满意。
他们刚商量完铝制品厂厂长李培英突然来了。“咦,大妮子你怎么来了?”卫立民有点诧异。
“卫书记我来找您呀,我找您两次都没找到,刚才听说您到这儿来了,就赶紧过来了。”
“找我?找我干什么呀?”卫立民笑道,“该不是又叫我帮你们化缘吧?”
“不是不是,”李培英头摇得象货郎鼓,“我是来告急的。”
“告急,怎么回事?”原来昨天晚上铝制品厂那台大冲床的电机坏了,拆下来修还不知道得多长时间,急需换一台新电机维持生产。李培英他们到电机厂向吴厂长求援,并保证十天之内照价付款,可吴厂长硬说厂里没有现货。
“现在生产已经停摆,真是急死人。”李培英焦急的说。
“这种型号的电机他们厂到底有没有现货?”卫立民问。
“肯定有,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就在他们仓库里。”卫立民随即给马仲良打电话,请他即刻派人到电机厂调查核实。
这个吴厂长叫吴怀臣,卫立民不仅认识而且印象较深。
那是两个月前的一天早上,刚吃过早饭卫立民就和马仲良、谢南庆一起到下面去察看高潮迭起的攻关活动情况。他们路过电机厂时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既听不到机器的轰鸣,也不见工人们奔忙的身影。
他们感到奇怪,就把吉普车停在厂门口径直走进厂里。门卫见市里来了人急忙跑去叫厂领导。卫立民他们正往里面走,只见一个头发零乱、披着上衣、趿拉着鞋皮的中年男子慌慌忙忙地跑过来,此人正是吴怀臣。
“卫书记、马主任你们来了。”吴怀臣边说边慌乱地穿上外衣。
“是呀,我们来看看吴厂长是怎么带领职工们攻关的。”卫立民接着说,“大概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大家都在加班加点,咱们这儿可是冷火秋烟呐。”
“不不卫书记,”吴怀臣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是……调休,轮班调休。”
“轮班调休?那应该还有人在上班呀,人呢?”
“人?……没没……”吴怀臣早已乱了方寸,无言答对。……
没过多大一会儿马仲良就打电话过来,说这种电机电机厂仓库里确有现货。
卫立民听了气恼不已,立即要通了吴怀臣的电话,狠狠地把他剋了一顿,责令他马上派人敲锣打鼓把电机送到铝制品厂。
“卫书记,又给您找麻烦了。”李培英不好意思的说。
“被人麻烦就是我的工作,如果大家都不麻烦我我就白吃干饭啦。”卫立民接着问道,“怎么样,厂里还有些什么麻烦事儿?资金上还有没有问题?”
“没有没有,前几天周行长还专门问我厂里需不需要贷款呢。”李培英接着说,“卫书记,有件事正想请您帮我们拿个主意。”
“噢?拿什么主意?”
“是这样的,我们厂现在生产形势可好啦,好几个大城市都有我们的产品,上个月我们还拿到了国外的订单呢。”
“嗬,真了不起!”卫立民赞赏地竖起了大拇指。
“可现在有个问题,就是原材料供应不顺畅,那些铝钣要从外地进货,进价高不说有时候还不好买。”
李培英顿了一下又说道,“所以我们想,何不建一个金属轧延厂自己生产铝钣。我们调查过,上金属轧延厂不是很难,主要是需要四台三六零轧机、五吨的熔炼炉、十吨的退火炉把铝锭化成铝坯轧制成铝钣。建成以后年产能力六七百吨,而我们自己一年只能吃掉上百吨,所以上金属轧延厂不仅产品填补了本地空白,解决了自身的原材料,而且还能面向市场把铝钣销往外地。上还是不上,想请您帮我们拿个主意。”
李培英一口气说下来,说得脸都通红。
卫立民听了笑得合不拢嘴,他打趣地说,“哟嗬,大妮子真有你的,这企业你可是越办越精了哇,怎么不上?快上呀,你不上我可要上了唷。”
看看时间已过中午,卫立民和李培英起身要走,倪福基忙强留道:“这次你们说什么也不能走,就在这里吃午饭,我这就叫食堂炒几个菜。”
见倪福基执意挽留,卫立民就对李培英说,“大妮子,人家倪厂长盛情难却,要莫咱们就留下做一回客吧。”
他转脸对倪福基说,“不过不要另外炒菜,食堂有啥吃啥。”
“这样,一人就加两个菜,就两个。”倪福基说,“李厂长你先说加什么。”
“那就一个鸡蛋一个豆腐吧。”倪福基又问,“卫书记您呢?”
“那就一个豆腐一个鸡蛋吧。”卫立民说罢三个人一起笑起来……
卫立民从卧龙厂回来感到有点疲乏,他走进门脱下外套正准备坐下来休息,就听妻子月茹大声地说,“立民你看谁回来了?”
他一扭头,只见女儿小芸正从里屋走出来。
“哎呀呀,我的宝贝女儿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呢?”看见小芸卫立民浑身的疲乏顿时一扫而光。
“想给您一个惊喜呀。”小芸说着跑过来伸开双臂搂住了卫立民的脖子,把脸紧贴在爸爸的脖颈上。
“这丫头也不害臊,都多大的姑娘了,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卫立民边说边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这时月茹接过话来,“还说呢,小芸都等你好半天了,也不知道你在哪儿,真急死人了。”
“我在卧龙厂,”他又转脸对小芸说,“真对不起,女儿,叫你久等了。”接着说,“怎么今天有时间回来,是不是想我们了?我们可是一直在想你唷。”
“是呀,就是因为想爸妈了,所以这次出差路过兰凌就顺便过来看看你们。”小芸说完从她的黄挂包里取出两瓶药递到卫立民手里,“爸,这药是进口的,专治胃溃疡的,用法用量我都写在包装盒上了,你可要按时吃。”
“好好好,”卫立民接过药说道,“以后不要买了,省点钱你自己改善生活,我有药,随身带着呢,”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一个药瓶,“喏,这可是灵丹妙药,胃感觉不舒服的时候拿出来吃几颗,一会儿就好了。”接着他又喜眉笑眼地说,“哎呀还是女儿好哇,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呀。”
虽是在说笑,但这也是卫立民发自内心的感慨。
“月茹,”说笑间卫立民像发现了什么,“你说咱们小芸像咱俩谁?像你还是像我?”没等月茹回答又接着说,“我看多半像我,别看我长着连鬓胡子,可我长得端正呀,你说是不是?就是眼睛小了点。你看咱们小芸那鸭蛋脸盘儿,那挺直的鼻梁,那棱角分明的嘴唇,多像我呀,嗯?可巧她眼睛像你,大大的,双眼皮,碧水一样明亮,刚好回避了我的缺陷,真要感谢上苍对我们的眷顾,送给了我们一个又孝顺又漂亮的女儿。”
“好了好了,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月茹笑着撇撇嘴,“你端正,你漂亮,你是天下第一美男行了吧,肚子还不饿?我去给你热饭去。”
“别别,我刚才已经在厂里吃过了。”下午夫妻俩把小芸送上了回省城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