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砚打翻的朱砂,顺着远山青灰的脊线往下淌。云霞是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在穹窿上炸开细密的金丝纹。天边最后一缕光正被山尖吮吸,绛紫色的暗潮自东边漫涌,蚕食着残阳绣在云端的橘红色补丁。
归鸟的翅膀驮着碎金掠过池塘,翅尖点破的水纹将倒影搅成粼粼的铜汁。芦苇荡里浮起淡青的雾,沾着夕照的穗子低垂,仿佛千万支蘸过赭石的狼毫悬在暮色里。远处传来瓦檐吞下夕阳的声响——是晚钟在古寺的飞檐下晃悠,惊起塔尖盘桓的倦鸦。
山峦的褶皱愈加深邃,像老人手背上隆起的筋络。蜿蜒的溪流突然亮起来,宛如谁把银河的碎屑撒在了谷底。石桥上蒸腾的暑气未散,与渐浓的暮色胶着成半透明的琥珀,裹住赶路人拖长的影子。
当最后一片云霞熄灭成灰烬,满山的松针开始簌簌抖动,抖落白昼积攒的光斑。暮色爬上青石台阶时带着潮湿的凉意,苔藓悄悄膨大,吞没了石缝里残留的日色。天际线处,淡紫色的薄雾正把山影绣进暗蓝的天幕,像一封被火漆缓缓封缄的旧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