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芸芸众生

　　痴嗔恩怨

　　忘却风月不平事

　　                                        ——彭斋

　　【一】

“你好，我叫许建国。”

从小到大，许建国做了无数次自我介绍。

自然，也收获过无数次好奇打探的目光。

虽然他确实长得还算不错，可收获关注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作为一个99年的小鲜肉，却配上这么一个颇具年代感的名字……

算算这二十几年来，只有两次例外。

一是他大学专业课的老师。

第一次点名，全班哄堂大笑，觉得这名字太土了。

唯独老师没有，他郑重其事在黑板上写下建国二字，回头朝着全班说：“建设富强民主中国的责任，确实是在你们年轻人身上了。”

接着老师就顺势讲起不同年代取名风格的特点，以此带出近代史的序章。

许建国十分感激恩师，对他的课也十分上心，实习时因此得到工作推荐的机会，倒是后话。

另外一个例外，是他的太太。

认识小瑞是个偶然，发现出差的邻居可能被小偷盯上，他顺手放了袋垃圾在邻居家门口做警示。

倒没想到他的邻居，竟然有些呆萌。

明明一般人如果回家，看到有人“乱扔”垃圾，第一时间肯定十分生气，可她却只是咳嗽一声，站在门口找钥匙，假装没看到。

许建国担心邻居误会，先开口问好，示意她可以看看上周一的监控，然后拿回垃圾下了楼。

那时许建国对陌生邻居没有半点意思。

开玩笑，他好歹也算是财税系的系草，学校里追他的女生多了去，哪会对一个穿职业套装的大姐感兴趣？

哪知这大姐当天下午就敲开许建国家房门，死活要送锅野生菌给他，说是她出差去云南时，在当地买的，她觉得颜色好看就买了。

许建国被“颜色好看”这几个字惊醒，想到这段时间的新闻，假装喝水没动，准备趁她出去后把汤倒了。

没成想这大姐居然自来熟！问清厨房位置，找来两副碗筷，热情地催促许建国吃。

结果就是大姐贪吃，被许建国送进了医院。

大姐吃完他买的粥，说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叫杨瑞。

木易杨。

祥瑞的瑞。

“我应该比你大，叫瑞姐就好，你叫什么呀？”

许建国该死的好胜心突然犯了：“那可不一定，你还是叫我许哥吧。”

99年的许建国，就这样认识了93年的杨瑞。

当然，许建国拒绝叫杨瑞姐。

都说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然而他当时确实没这心思，只是好胜心作祟。

只因为杨瑞听到他的名字时，没有诧异没有觉得好笑，反而认真问他：“你家里是不是有军人呀？”

杨瑞肯定不知道，她说话习惯结尾带个“呀”字，配上有些软软糯糯的南方口音，像只猫一样，挠得人心直痒痒。

听到他家里都是普通经商的，又问他是哪里人，知道答案后，她靠在床边想了很久，没有说话。

许是后面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她主动开口：“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

他原谅了她的走神。

萍水相逢，谁还没点过去。

装作不知道，就是成年人最大的体面。

　　【二】

杨瑞出院后的第三天，许建国家门口出现一个信封。

信封打开，里面是张B5尺寸的照片，反面还有一句话。

照片上，是22年前当地报纸的头条新闻。

看完新闻，许建国脑袋轰的一下，总算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他小时候被同学嘲笑名字土，想要改名，一向温柔的母亲却破天荒反对。

当时父亲为了宽慰他，偷偷说了一句：“这是咱们家欠别人的。”

他向师父请假，带着照片回了趟家。

母亲买完菜刚到家，见到许久不见的宝贝儿子，自然高兴，赶紧打电话让父亲回家。

许建国此前的冲动，在见到母亲的那一刻犹豫了，到底没有说出来。

晚饭吃得心不在焉。

父母自然看出他的异常，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他收拾好碗筷，请父母在客厅坐下，郑重其实掏出那张照片，双手递了过去。

父母看完照片，对视一眼，沉默了。

“所以，我确实欠别人一条命。”

许建国此前种种的不甘与埋怨，在父母肯定的回复中，一下烟消云散。

那条新闻的标题是“临产孕妇雨天遇险  年轻战士舍身相救”

新闻大致讲述了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被困在暴雨中进退两难，休假路过的年轻战士陈建国见状挺身而出，将孕妇护送到安全地界后，却不幸被洪水冲走，再也没醒来。

后来父母打听到陈建国竟然是家里的独子，就想着给孩子取名建国。

一是记住恩人。

另一个也是希望陈建国父母百年以后，有人送一送。

陈建国的父母不同意，怕孩子知道这事有心理负担，还不同意年轻夫妇去看望他们。

后来实在拗不过年轻夫妇，但始终坚持不让他们告诉孩子这件事。

许建国想去看看陈建国。

其实，父母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儿子受的委屈，可碍于老人家的想法，始终不敢透露半点，如今是他自己知道的，一下子也没了心理包袱。

次日，一家三口买好礼物，去看望老人。

许建国站在陈建国的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

返程的高铁上，许建国反复翻看着那张照片，背面那句话，让他心头一动。

“希望你别再为自己的名字感到困扰呀”

没有署名，可这种表达风格，他最近倒刚认识一个。

后来翻了家门口的监控，果然是认识的人。

鬼鬼祟祟带着帽子，放下东西一溜烟就跑了，生怕别人认出来似的。

　　【三】

大抵情不知所起，像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

他不知道是哪天开始，不由自主关注起对面邻居的动向。

本来懒得加的业主群，悄咪咪进了。

翻了半天群成员，却不知道是谁。

懒得参加的业主篮球赛，听说会有很多业主参与，想着她会不会来看热闹，于是报了名，确实见到了她……路过。

想了很多办法，甚至通过别的业主，总算知道了沈瑞在群里的名字。

看到那个顶着榴莲壳的卡通头像。

许建国却怂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说绝不接受姐弟恋。

谁成想人生是场打脸史。

转折是疫情封小区，他项目刚结束，师父给他放了个长假，刚好看到小区招志愿者，因为他这个月都没出过省，也全程接种疫苗，申请很快就通过了。

业主们在群里提报所需物资时，那个榴莲壳弱弱发了句：“可以帮我带几袋泡面吗？”

本来那栋不是他负责，可俗话说得好，机会稍纵即逝，该出手时就出手。

他借口说刚好自己住那栋，送完正好回家。

他私心将榴莲壳家留到最后，先回家把买好的物资整理好，按一个人的量分装，这才大着胆子敲开她的门。

那晚正好是他值守，看到她屋里灯一直亮着，他担心是不是胃病犯了，借着给自己找的这个理由，提出好友申请。

结果好像被误会是不良居心的猥琐男了呢。

他怎么不知道她居然结婚了，还和老公住在一起？

可当对面发来个“许”字时，他在原地笑得跟二百五一样。

还好，不是他以为的单恋。

　　【四】

一直到他们结婚了，他太太都还坚定不移地认为，是她倒追的他。

该说不说，小瑞这种缺根弦的生活态度，着实减少了婚后很多不必要的矛盾。

因为她心太宽了，每次他们意见不同快要争吵时，她总是会气呼呼提高一倍音量：“你要是再说，我就去买榴莲吃！”

得，这味道他是真没法儿接受。

再说了，自己娶的媳妇儿，可不就得自己宠嘛？

【碎碎念】

我真的越写越爱我儿子建国

啊啊啊啊这么根正苗红的小青年

国家什么时候给我分配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