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对于不甘于平庸凡俗的贝多芬来说,是一场无日无夜的斗争,一场悲惨而残暴的斗争,一场在孤独与寂静中展开的斗争。
/1 /
贝多芬1770年12月16日出生于德国波恩,一所破旧屋子的阁楼上。母亲是女仆,父亲是一个酗酒的男高音。
为了培养他的音乐天分,父亲经常用暴力迫使贝多芬学习。面包是他从少年时代就操心的主题,11岁,加入乐队,13岁,当大风亲手,15岁,母亲去世,17岁,父亲终日酗酒,教育两个兄弟的责任落在了贝多芬身上。
多雾的莱茵河畔,潮湿而灰色的天,湍急的河流冲击与抚爱着鲜花满地的堤岸,丛密的细柳将根须深深地扎入水流里,雄壮、温柔的波恩,沉浸着贝多芬儿时的苦难和勇气。
1792年11月,战事蔓延到波恩,22岁的贝多芬离开了家乡,前往轻佻浮华的音乐之都--维也纳。
/2 /
运动家般的骨骼,土红色宽大的脸,额头隆起,鼻子又短又方。最特别的是他的头发,骄傲地逆立着,好似梳子从未在上面光临过,像极了“梅杜萨头上的乱蛇”。以至于年幼时的车尔尼看到贝多芬,以为遇到了小说中的鲁滨逊。
抵达维也纳3年后,贝多芬在钢琴演奏会上初露头角。他写信给朋友,说现在每件作品都有六七个出版商争着要,若哪个朋友陷入困境,他只需坐在书桌前,困难就顷刻而解了。
然而,酷刑已在叩门,1796年,一场无日无夜的斗争拉开帷幕。
26岁的贝多芬患上了耳咽管炎,耳朵轰轰作响,日夜不息,听力逐渐衰退,再加上不断的腹痛,使他极度衰弱。
1799年,耳咽管炎转变成剧烈的中耳炎,由于治疗不善,随后变成了慢性中耳炎。
1801年,贝多芬绝望地写信告诉朋友,“我最高贵的听觉,大大地衰退了。在我的行当里,这是可怕的遭遇。”
耳聋,对平常人是一部分世界的毁灭,而对音乐家是整个世界的毁灭,特别对贝多芬这样“为艺术而生的人”。
这两年间,他要坐在贴近乐队的地方,才能明白演员说的话。而当别人用柔和的语气谈话时,他只能勉强听到一点声响。
可怜的艺术家坚守着这个秘密,逃避着人群,这样大家就不会知情。对他来说最大的屈辱是,当他非要与人们接触时,旁边的人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而他却一无所闻,就好像一个伟大的法师,从深渊里驱赶出魔兽,却最终被魔兽打败了一样。
一切灾难都带来几分善。
身体和精神上的愁苦,让贝多芬将它们淋漓尽致地注入到当时一部分作品里,但也有一部分作品是欢快、明媚的。
现实的残酷没有将记忆里美好的岁月全都涂抹掉,儿时记忆里的莱茵河畔,故乡波恩是最美丽动人的地方,远处的山峰安静地俯视着两岸,堤岸上满地的鲜花,在水流的孕育下绽放着光彩。
同年,幸运女神似乎并没有完全遗忘贝多芬,在他的记忆中又增添了新的甜美,朱丽埃塔·圭恰迪妮的出现,点燃了幸福的火花,贝多芬谱写了《月光奏鸣曲》,并赠与她。
可年底时分,火花就燃灭了,悲痛欲绝的贝多芬甚至给兄弟写了遗嘱。耳聋使得境况变得艰难,而他所爱的人却是那样的自私,嫁给了一位伯爵,还跑回来哀求贝多芬帮助她的丈夫。
残疾摧残着高傲的灵魂,感情上的失意让现实生活中仅存的一点温存消失殆尽,然而命运却不依不饶。
/3 /
褐色而严峻的脸上,展露出野心的火焰,一双灰蓝色、深陷入眼眶中的眼睛,放射出睥睨一切的光芒。贝多芬在遗书里写道:“是艺术留住了我,使我不至于自杀。”
爱情与痛苦,意志与颓丧,融入骨髓,他创作出《第二交响曲》和《第三交响曲》。
然而,生命总是不忘作弄他。
在现实的温存消失殆尽后,又抛过些甜头,而在他沉浸于幸福的时候,又夺走燃起的希望,似乎这样波澜的命运才能成就天才,让他在心底奏出伟大的乐章。
1806年,一个星期日的晚上,晚餐后,月光下,贝多芬坐在钢琴前,他用手指在键盘上来回抚摸,这是他开场的习惯,随后奏几个低音部分的和弦。接着,他用庄严的神情,演奏了巴赫的《乔瓦尼尼之歌》:“若愿素心相赠,无妨悄悄相传;两情脉脉,勿为人知。”
弗朗索瓦伯爵是贝多芬的朋友,他的妹妹特雷泽在贝多芬刚来维也纳时,跟着他学习钢琴。还是个小姑娘时,她就喜欢贝多芬。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听着贝多芬演奏的曲子,心早已被他的琴声所融化。
5月,特雷泽与贝多芬订婚。
猛狮在恋爱中,它的利爪也藏了起来。
这一年贝多芬写了《第四交响曲》,像是莱茵河畔堤岸上,一簇簇安静绽放的鲜花。甜蜜的爱情让他开始彬彬有礼起来,对讨厌的人也有了忍耐。
长时间的等待,使他成为了最幸福和最苦恼的人,他感到屈辱;他愤世嫉俗的性情,也使他的爱人承受了痛苦。
1810年,婚约取消了。
6年后,他依然没有忘记这段感情,他创作了《献给遥远的爱人》。当他拥抱着爱人赠与的肖像时,目光也变的柔和。
此世没有他的幸福,只有艺术世界里,他才能拥有快乐。
他开始不修边幅,完全放纵他那暴烈的性情。
微笑变的短暂,不愉快,悲壮的脸,显示出一副无可医治的哀愁。
但好在光荣已至,他感到了自己的威力,也变得越发放肆。
/4 /
歌德的女友在信中向歌德提到:“当我初次见到贝多芬,整个世界都在我面前消失了,他使我忘记了世界,甚至忘记了你。”
1812年,贝多芬创作出《第七交响曲》和《第八交响曲》,歌德设法要“认识”贝多芬,尽管在贝多芬来维也纳前,他曾对贝多芬有些许指点。
然而,贝多芬粗旷的性情却与他格格不入。
避暑胜地,欧洲各国亲王贵族麋集,贝多芬与歌德远远看见他们的人马,歌德摘下帽子,深深地弯着腰,站在路边,恭候着;皇后与贝多芬打招呼,储君是贝多芬的学生,向其脱帽致敬;贝多芬按了一下帽子,背着手,转身离去。
事后,贝多芬狠狠地教训了“庸俗”的歌德,歌德写信对女友说:“贝多芬不幸是一个倔强之极的人,他认为世界可憎,无疑是对的,但这并不能使世界对他和对旁人变得愉快些。”
青年时代,李希诺斯夫基公主帮了贝多芬不少忙,她的母亲为了听贝多芬弹琴,下跪央求,贝多芬不但拒绝,还一直坐着,未曾起身。
这使得他与李希诺斯夫基亲王反目,临走时留下一张字条:“亲王,您现在所拥有的,得益于您的出身,而我是依靠自己。贝多芬,只有一个。”
对于世俗和旁人,贝多芬是伟岸不逊的,但对于自己却是竭尽谦卑的。有朋友提及他的名声,他却说他之所以写作,是要把心坎里的东西写出来,而并非为了荣誉和名声。
1814年,贝多芬的幸运上升到顶点。亲王们向他致敬,他高傲地听任他们追逐。
/5 /
光荣之后,接踵而来的是最悲惨的时期。
1814年,罗西尼歌剧《唐克雷迪》的出现,让人们知道了何为“旋律”,贝多芬成为了迂腐的代表。
同年,他的兄弟、接济他的朋友们陆续逝世。
第二年,耳朵完全聋了,他在笔记上写道:“没有朋友,孤零零地在世界上。”
他用一支小木杆,一端插在钢琴内,另一端咬在牙齿中间,用以在作曲时听音。
在最后一次演奏会上,他要求亲自指挥最后一次预演,节奏是混乱的,大家都默不作声,贝多芬从人们的面部表情上,觉察出异常。
他悲哀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谈话本,用聋了以后惯有的尖锐声音,叫指挥家把要说的话写下来,指挥家恳求他停下。
他跳下舞台,逃回家,瘫倒在床上,脸上布满了苦恼的褶皱。他央求指挥家陪他去看耳科医生。
1816年,他患上了重伤风。1817年夏天,医生说是肺病。
1818年,贝多芬几乎到了行乞的地步,但日常里还装着并不窘迫的神情。靴子破洞,不能出门,勉强依靠着写作换取面包。
三个月的心血,才能谱写出一篇乐曲,却只能获得微薄的收入。他写信给法国音乐院长,院长对此置之不理。
与此同时,他还要养活死去兄弟的儿子。他为侄子铺垫了高等教育的道路,但侄子却出入赌场,赌债累累。
1820年,他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炎。
第二年,又患上黄热病。
1816年至1821年,他只写了三首钢琴曲。
贫穷,日常的烦虑,沉重的劳作,压在他身上,无益地消耗着他的精力。
贝多芬想移居到伦敦,20余位亲王写信恳请他留在德国,他被慷慨陈辞所打动,决定留下,但生活却没有丝毫的改善。
1823年,又患上结膜炎。
命运又生了怜悯之心,决定最后再给他一点奖励。
1824年,《第九交响曲》问世,演奏会在维也纳几乎引起了暴动,警察不得不出面干涉。
对皇室的出场,群众习惯鼓掌三次,而贝多芬的出场得到了五次鼓掌。
演出结束,全场持续喝彩,贝多芬丝毫没有觉察,女歌手牵着他面向观众,他看见全场起立,挥舞着手中的帽子,向他致敬,贝多芬激动的晕了过去。
然而,演奏会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少钱,生活依然是窘迫无助的。
1825年,贝多芬吐血。《第九交响曲》在欧洲范围演奏。《第九交响曲》的成功,为贝多芬的生命注入了欢乐的气息。
次年,他的气色有所好转,他说:“上帝还不想带走我,我的责任是把艺术奉献给可怜的人类,带给他们勇气。”
而命运不曾对优秀的灵魂有丝毫偏袒。
这一年,侄子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却险些葬送了贝多芬的性命。年底,感冒、腹痛、呕吐、水肿,一涌而至。
到1827年3月为止,贝多芬共动了四次手术,即将迎来第五次。他写信给伦敦音乐协会,要求他们替他举办一个音乐会筹一笔钱,音乐协会慷慨的预支了100磅。
贝多芬收到信后,感激地嚎啕大哭起来。他答应制作《第十交响曲》,并听他们指定。
3月26日,作品还未谱写完成,命运决定放过他,永远地带走了他的悲苦。
黄昏降临,沉重的云正在酝酿雷雨,闪电划过天际,乌黑的夜仿佛被闪光灯点亮,又瞬间恢复漆黑一团,狂风夹杂着轰轰的雷声,暴雨从天而降,砸在地上,混沌之际,黑暗中裂开了一道缝隙,阳光从天上洒落下来,白日登场。这就是《第九交响曲》。
他一生都在歌唱欢乐,把这样的歌唱作为作品的结局。
支撑着自己残缺的身体,在苦难中蹉跌。
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对美好的执着向往,对悲苦的骄傲反抗,轮回充斥在贝多芬的一生中,直到激昂的性格,在凄恻的隐忍中趋于平静。
人生是艰苦的,切勿过于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