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君子远庖厨。鱼啊鱼,我真是不忍心宰了你呀。”看着灶房大水瓮里游来游去的鱼,我一边哀叹着心中的不忍,一边思忖着该如何下手。说来做清扫之类的活再脏再累,我都不怕。若让我做庖人,那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家乡的时候,饭食都是亲母做的。我和亲父虽然时常会给她打打下手,但至多洗个食盘什么的。相比之下,常年在外贩货的大兄倒是比较会做后厨的活。所以他在家的时候,时不时会替亲母下厨。
“张苍,你不忍心宰鱼。呵呵,可吃鱼的时候,你的仁心何在?先前你不肯听我的两全之策,如今又巧言令色地假借圣人之言来偷懒。我说你的射术若有你偷懒一半的本事,又何至于如此!口舌之徒,光凭舌头会说能解什么问题。与其找借口偷懒,不如踏实些去做事。”
我似乎已经开始有些适应浮丘伯这样不冷不热的奚落了。浮丘伯这人吧,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他似乎做什么事情都会格外认真。射箭如此,做庖人也如此。刚从射场回到学宫,浮丘伯就急冲冲把我拉到后厨,接着就把做鱼脍的活指派给了我,自己则忙着做起了羊肉羹。如果说在射场我和浮丘伯都是陈师兄的士卒,那么现在在后厨我则是浮丘伯的士卒。说来我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指挥的感觉,但又无可奈何。谁让我射箭和做饭都不在行呢。
嗅到羊肉羹香味的我小声道:“好香啊,一定很好吃。”眼看浮丘伯负责的羊肉羹就要端盘了,而我负责鱼脍还在水里游。我真想对浮丘伯说,师兄要不鱼脍还是由你来做吧。大不了所有清扫苦活都我来。可想想浮丘伯他多数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借故奚落我。于是,我撸起袖子用臂绳绑好,看准时机下手摸鱼。不知道是因为鱼太滑了,还是我手太笨了。好几次都是刚摸上来的鱼,在我手里扑腾了几下又落到了大水瓮里,还溅了一地水。
“张苍,你玩够了没有!快要到哺时开膳了,你打算让大家都饿着肚子等你做鱼脍吗?”
看着浮丘伯一身汗愤怒的样子,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毕竟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忙个不停,与之相比我确实是一个拖后腿的人。正在我心生愧疚的时候,浮丘伯越加气愤地言道:“张苍,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抓鱼溅得一地水不说,还溅湿了我的衣服。你该不会连做饭都不会吧!从魏国到这里也有好几百里路,你这一路不会生啃干肉条伴着野果吃过来的吧。”
原来那个不是汗啊!仔细一想,对哦,哪有汗会散散地只湿外衣。按理说一直拖人后腿,还溅湿了人家的衣服,我应该赔礼道歉。可被浮丘伯这么一说,我刚才心生的歉意一时全无。随即,我干脆厚着脸皮回应道:“浮丘师兄,正如你所说我这一路还真是生啃干肉条伴着野果吃过来的。庖厨之事,我确实不擅长。很抱歉!”
浮丘伯立刻又惊又气地言道:“你说什么!?你真不会做饭,为什么你不早说!你知道用孟子说的话来偷懒,难道你就不知道孔子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
“我错了,浮丘师兄。刚才没有说是因为作为师弟的我希望能尽力分担师兄的工作。虽然庖厨之事并非我之所长,但我还是选择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夫子曾经说过:不登高山,不知山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尝试过之后,我发现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慎任,所以我向你坦白。耽误这么久是我的过错,抱歉。”说着,我低头向浮丘伯重重行了一礼。
浮丘伯厉声道:“事到如今,你说抱歉有什么用啊!都快要到到哺时开膳了,鱼脍还在水里游……”
“正如你说的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当务之急乃是尽快在哺时开膳前将鱼脍做好。浮丘师兄,鱼脍拜托了。之后的清扫就都由我来好了。”言毕,我又重新给浮丘伯重重行了一礼,心中则暗暗无耻地涌起一阵快意。没错,我就是一个口舌之徒。但那又如何?合纵六国,连横天下的苏秦,张仪不都是口舌之徒嘛。被孔子赞为瑚琏之器的子贡同样是凭着能说会道的舌头说动了田恒子放弃攻打鲁国而转攻吴国。谁说光凭舌头不能解决问题,天下之事都在策士之口,何况鱼脍哉!
接下来被我气得说出不话的浮丘伯开始忙着做起鱼脍,而我一脸默然的表情,内心则越加无耻地在一旁偷起了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