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成苒再次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雪白雪白的天花板。有一种视力变好了的错觉。

成苒静静地凝视了会儿天花板，有一瞬间的茫然：不会是睡到第二天了吧？

成苒把手从额头上移开，无力地垂落在枕边。

烧已经退了，虽然浑身乏力，但那种连骨头都疼的感觉已经消失。

想必这几种药齐齐发挥了作用，头也不晕了。

房间的灯管亮着，四下里万籁俱寂。

怔忪间，门被打开。

“苒苒，你醒了吗？”人未见，陆小妹那熟悉的粗犷声音已经传来。

随即，成苒感到床边的梯子晃了下，果然是陆小妹一脚踏上了来，露出了半个身子往成苒床上探来。

将近一个暑假没见，陆小妹原本黝黑的皮肤被晒得更加黝黑。

此时成苒看着她却像看到亲人一般亲切。

“小妹。”成苒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干且嘶哑。

陆小妹见成苒神智清晰，只是肤色还是苍白、嘴唇有些干裂，放下心来：“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给你打了饭回来。”

“哦，谢谢！”成苒说着，便爬起来。

喝了些温水，终于好了一些。拿过手机来看，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陆小妹打回来的饭，果然不出成苒所料，都是陆小妹平时爱吃的米饭、猪肝、白菜。

成苒扒拉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陆小妹却用她那双会凌厉的大眼睛威胁着成苒一定要吃完。

成苒挑着里头的白菜来送饭，随即想到一个问题：“小妹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陆小妹津津有味地吃着和成苒碗里一模一样的饭菜：“我在宿管员那里值班啊！中午看你出门，后来又提着一大袋子药回来，我猜你是生病了。下班回来看你在睡觉，就拿了你放在桌上的饭卡去帮你打饭了。”

成苒眼中泪光闪烁：“小妹你真是太感人了！”

陆小妹得意地笑道：“专业感动舍友二十年！”

在陆小妹的恩威并施下吃掉大半碗饭，成苒终于有些力气了，休息了一会儿就被陆小妹赶去洗澡。

成苒洗了一趟水温高到可以把皮烫下来的热水澡。效果显著地解了乏。

成苒静坐了会儿，准备再吃一顿把病彻底治好，于是倒了开水让它凉下来，把药一样一样拿出来。

陆小妹听到动静，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成苒面前的瓶瓶罐罐：“这么大阵仗？”

成苒苦笑道：“校医院开的，是多了点儿，不过挺有效。”

陆小妹走来拎着药瓶看说明书：“这两样不是一样的疗效么？”

成苒瞟了一眼：“双管齐下才能好得快啊！”

陆小妹探了探成苒的额头：“你没在发烧了，退烧药就可以不吃。照我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跟我到外头去跑个两圈回来，再洗一次澡，肯定就什么病都好了。”

成苒羡慕道：“唉，我体质可没你的好，你感冒不用吃药都能好的。”

陆小妹白了成苒一眼：“我不会大夏天的感冒，你太缺乏锻炼了！”

成苒不苟同地说道：“什么嘛，我在云南每天跑田野，回到昆明以后也每天走很多路。”

陆小妹轻飘飘地辩驳道：“这是劳动，跟锻炼是不一样的概念。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吗？很像长年操持家务的老人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突然就生病了，嗯，叫什么来着？”

“积劳成疾。”成苒好心地接上，“哪有这么严重？话说，你今晚不用去值班了吗？”

陆小妹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坐下：“我今天值白班。”

成苒看了眼陆小妹的床铺，被子枕头衣物扔得乱七八糟的：“你暑假住在寝室里吗？”

陆小妹一边在ＱＱ聊天窗口打字，一边回道：“不值夜班的时候就住这里啊！”

成苒了然：“哦，你们值班辛苦吗？”

陆小妹哗啦哗啦地回复完毕，起身来盛了一杯饮水机的水：“不辛苦，就每天巡逻两次，早上一次，夜里一次。确保寝室的电闸不跳、没有小偷混进来，防火防盗。”

成苒指着陆小妹的脸道：“那你脸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晒成这样？”

陆小妹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我偶尔去发发传单，嘿嘿。”

成苒摇头道：“你真是拼。”

陆小妹咕噜咕噜地喝了水，才得意地回道：“暑假留守的人不多，都是做兼职的，认识的人多了，门路就广了。我偶尔也去代理阳光早餐。”

成苒钦佩地看着陆小妹：“你已经不能用‘拼’来形容了，得用‘搏’。阳光早餐得起很早吧？”

陆小妹点点头：“早上四点起，五点接到货，五点半开始摆摊。不过利润高啊，而且最晚十点就可以收摊走了。每天早上能挣个三百到七百，比做宿管一个星期工资还高。做得多还有提成。”

成苒有感而发，道：“钱固然要赚，但要注意身体啊！四点起床有点太早了，而且你还做着宿管，劳动强度有些大了。”

陆小妹心有戚戚地点点头，道：“我也就做了几次而已。宿管是四个人轮值的，每周可以休息两天，我也就抽那两天的时间做，你放心吧！”

成苒轻叹了口气，道：“小妹，你下个学期申请助学金吧！我在外语学院做秘书，发现每个学院助学金的名额都不少，我们学院的肯定也不例外。”

陆小妹笑道：“我知道，之前见到辅导员，他都跟我说了。哦，像你成绩这么好的，可以申请国家奖学金，这是一种荣誉呢！”

成苒淡笑道：“自然是要争取的。”

开水已经变凉，成苒试了试水温，快速地把药吞下。

陆小妹喝光了被子里的水，又续了杯，看着成苒眉头紧皱的样子，笑道：“怎么吃个药跟要和敌人决一死战一样的？”

成苒收拾着药品的包装盒，苦笑道：“打针么，一下子下去，痛痛快快的，吃药却是一场痛苦的车轮战。”

陆小妹闻言害怕地抖了抖，道：“两样我都不选，我喜欢拖着，看病菌和我的抵抗力谁耗得过谁！”

成苒歆羡道：“你有一副好体格，当然是你的抵抗力完胜！”

陆小妹笑道：“哈哈哈哈，我连着打好几份工，根本没时间生病！”

成苒闻言敛了笑意，道：“讲真，大学不止是打工，还有其他很多要去体验的，小妹，你别太辛苦了，也别太专心致志地打工了。”

陆小妹看着成苒忧心的模样，洒然笑道：“没事啦！我的学费是贷款了的，生活费也差不多够的。我弟弟明年就高考了，我想给他存点钱，省得他去大学报到的时候跟我一样浑身上下只有１００多块钱。”

成苒闻言，不禁想到即将去大学报到的成莜，轻叹一声，惭愧道：“小妹，你真是一位好姐姐！”

陆小妹想起家里的情形，黯然道：“你不知道……我弟弟他，前两年为了让我读大学，撒谎说不喜欢读书，辍学了。直到去年我来读大学，知道可以贷款以后才重新回到校园。为了我，他整整浪费了两年时间，相比起来，我为他做的事情，实在是……”

成苒羡慕道：“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

陆小妹道：“我们家里穷，家里孩子又多。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从小到大，我们都在争抢东西，吃的、穿的、用的，每次吃饭都像打仗，每次干活都要吵架。爸妈稍微分得不均匀家里都会闹翻天。

不过我们只有一个弟弟，全家都宠着他。舍不得让他干活，吃的用的都给他最好的。弟弟和我年纪只差了一岁，两个姐姐跟着爸妈下地干活，就由我带着他，所以我和他也最亲近。”

成苒想到成梧，莞尔道：“我们家也只有一个儿子，不过我弟弟和我之间倒比和我妹妹亲。”

陆小妹简直受宠若惊：“我还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有弟弟妹妹呢！他们还在读书么？”

成苒看着陆小妹八卦的样子，笑道：“我妹妹成莜，9月份开学就大一了，弟弟成梧，准备读高一。”

陆小妹眼里闪过羡慕的光，道：“你三姐弟都能读书，真是好！我的两个姐姐读完初中就去打工，一两年后就都嫁人了。唉，嫁也就嫁了，还都嫁跟我们家一样穷的，对家里没有任何帮助。”

陆小妹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成苒默默地在心底感慨那个爱情至上的陆姑娘真的已经走远了。

见成苒默然无语，陆小妹叹息道：“不过，也不能怪她们，才初中文化，能遇上什么好人家呢？”

也许是药效发挥了作用，疲倦袭了上来，成苒勉强笑道：“所以你才要读大学么？”

“嗯。”陆小妹坦然道，“我一直害怕自己没有书读，可能是压力太大，所以第一年高考三本线都没上。我爸没说什么，不过我姐我妈都劝我去打工。唉，我不甘不愿去打了一段时间工，挣来的钱刚好够复读。高中毕业去打工，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的，还都是干苦力，工资低得很。在村子里或者去打工，都是在底层混日子啊！”

成苒拍了拍陆小妹的肩膀：“看来你吃了不少苦！”

陆小妹灿然笑道：“没什么！反正我的付出都有回报了。”

成苒看着陆小妹一副爽利的模样，笑道：“嗯，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陆小妹笑道：“希望吧！我弟读大学以后，家里没人照顾，我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了，虽然身体没什么毛病，但农活肯定忙不过来，我以后寒暑假都不能像现在这样在外头打工了，所以得抓紧时间多挣钱。给我弟弟一点，再给我爸妈一点。”

成苒皱眉道：“打假期工也不能完全解决你家的问题吧？”

陆小妹笑道：“多多少少有点帮助，前段时间我大姐家出了点事，她问我爸妈要钱，还是我寄回去的。你不用担心，辅导员一开始就知道我家的情况，贷款就是他帮我办的。到申请助学金的时候我会争取申请到一等，我已经把贫困生证明材料都办好了的。”

成苒赞许地点点头，道：“嗯。总之，健康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