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

1991年的夏天,热意如一层黏腻的纱,裹紧了小小的县城。我跟在父亲和哥哥身后,刚参加完小升初的考试,疲惫如影随形,脑袋里还混沌着未干的墨痕与模棱两可的试题。

父亲领着我哥俩在县城里走了走,看了看,顺便让我哥俩舒缓一下考试时的紧张心情。不知不觉间,已接近傍晚。如果此时骑车回到家,到家一定会天昏地暗了。

父亲突然兴奋地说:“咱们在县城还有门非常近的亲戚,许久没走动,早就该去看一看了。咱们不是求帮忙,就是念着情分。”父亲说完,特意到就近的商店里面,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四样礼物。没料到这一趟去亲戚家串门,成了我记忆长河里突兀的礁石,改变了很多认知。

踏入亲戚家门,仿若一脚跨进了另一个世界。院子里的地面平整光滑,不见乡下土路的坑洼与扬尘,像被精心擦拭的镜面。屋内,家具规整摆放,漆色亮堂,边角没有我熟悉的磕碰磨损;家电崭新得耀眼,电视机屏幕映出的光影,比邻村唯一那台模糊闪烁的家伙清晰太多。亲戚们说话,语调轻柔、用词文雅,词句间流淌的自信与从容,是田间地头粗犷呼喊所没有的。

吃饭时,饭菜盛在细瓷盘里,鱼肉香气四溢,还有从未尝过的甜点心。亲戚热情地招呼,眼神关切,可我却在这关怀下愈发局促。每一口吞咽,都伴着对自家粗茶淡饭、简陋屋舍的清晰映照。那夜躺在亲戚家客房,床软得像云朵,我却睁眼到天亮,满心被贫穷与富裕间那道鸿沟震得发麻。

回村后,乡村的一切依旧。庄稼地、土坯房、泥路,可我的心不一样了。清晨听鸡叫起床,看着父母为生计奔忙,往昔的安然被打破。我第一次意识到,读书、走出村子,是跨越这鸿沟的窄桥。

多年回首,我很感恩那个夏天,它让懵懂的少年第一次撞见现实中的落差,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内心触动。从而让我攥紧命运的缰绳,一路奔往希望的新天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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