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朝朝与暮暮

五十里红灯宅院作媒,千亿良田珠宝作聘,我心悦南烟郡主,这回便是来娶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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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金陵城总爱下几场大雪,雪花纷纷而下,盖住村庄集市,世间白芒一片。金陵国的南相寺孤零零的落在半山腰,冬日来上香的人极少,只有几声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山间。

西配殿前有成群的僧侣敲着木鱼路过,谢南烟一身红衣静静地站在红栏边眺望远方,群山之上偶有两声惊鸟掠过,她的身旁站着侍女春春,主仆二人同入寂静画中。

“怎么站在这儿?”

突然的声晌传来,侍女春春警惕的转过身,待看清来人后,惊的往后退了退瞪着眼睛大声道“登徒子!”

来人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垂眼后又抬首,好看的眸子带着些许无辜。

谢南烟闻声后转身,神色稍显平静,又抬眼瞧了瞧遮在头顶的油纸伞,拧着眉道“彭将军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我今日来为我母亲上香,郡主又是为何?”男子笑了笑,将手中的伞又往谢南烟身上移了移,那纷纷大雪便落在他后背的斗篷上。

“纵然彭将军是金陵第一将军,在本郡主面前自称‘我’也当是无礼放肆吧!”谢南烟抬脚往前走了走,扬着小脸与彭怀靠的极近。

谢南烟不算娇小,她喜欢骑马舞剑,又多动爱跳,自然比同龄女子长得略高一些。彭怀常年在边关带兵作战,身材修长高大,她靠近却也只到他胸前。

谢南烟扬着头,一双清澈的眼挑衅的望着彭怀,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彭怀始终挂着笑,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深邃的眼,他盯着那白皙的脸颊和小女子嫣红的唇,微微靠近了说“不许无礼,臣无礼惯了!”

谢南烟一听,美目顿时溢出怒火,伸出手指着彭怀“你......你”,瞪了半晌,谢南烟瞧着彭怀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气结的未说出半句话。

“哼”谢南烟将遮在头顶的伞挥掉,气呼呼的撞开彭怀就要走。伞歪倒在侧,雪花落在谢南烟脖颈处,有丝丝寒意,她穿着长靴子将落在地上的雪层踩的“吱吱”作响。

“大将军又如何!你若是再敢冒犯我,我就去告诉皇祖母!”

彭怀没料到谢南烟会恼羞成怒撞他一下,他便握着伞往顺势往后退了两步,待将伞收好侧身时谢南烟已经走下台阶,正恶狠狠的转头威胁他。

彭怀望着那抹远去的红影,不自觉挑了唇露出笑容。

“将军,雪大,伞还是撑着的好!”

身后传来近侍的声音,他掂了掂手上轻若无物的伞,随后丢在近侍手上“还回去吧,多谢方丈借伞了!”

“是”近侍捧着伞,转身离去。


彭怀此次回京是要久居在京了,陛下特别赏了金陵城那块儿最好的地界给他作宅子,又封了宁北大将军。有传闻说,陛下有意将自己最宠爱的公主许配给他,地位怕是直赶得上谢将军。

谢南烟第一次遇见彭怀时,便是在御花园听闻了这些流言。金陵城本有一位威武大将军姓谢,是谢南烟的叔父,那些宫婢一瞧见她便不敢再多言了。

谢王爷是太后小儿,年轻时就生的才情横溢,风流倜傥,又与陛下一母同胞。多年来也算是享尽荣华富贵,丰衣足食荣耀无限。唯独生了谢南烟这个女儿,让谢王爷头痛不已,谢南烟不仅在金陵女儿里不够拔尖,还有飞扬跋扈、蛮横无理的臭名,更是屡次被未来夫婿,丞相府的七公子杜淮岍嫌弃。

谢南烟是在花园后庭阁楼里遇见彭怀的。

后庭阁楼绿植茂盛,离正园远,来的人极少,很是幽静。谢南烟入席给皇太后请过安后便溜了出来,她实在不喜欢装模作样在宴会上看那些道貌岸然的人。

谢南烟拎着裙子爬上阁楼,往下看去是一片荷花塘,那荷花塘是皇帝陛下给新入宫的欣妃娘娘额外开出来的。

谢南烟正在感叹宫里从来只见新人笑,一转头便见彭怀拎着酒瓶,斜着身子坐在廊下饮酒。

“今日宫宴可是为彭将军接风洗尘的,彭将军怎么自个儿在这儿?”谢南烟镇定的望着这个不知何时到来的人。

彭怀歪着头笑,晃了晃手中的白瓷酒瓶便站了起来“彭某躲个清闲,不巧扰了郡主。”

谢南烟想起来,方才在大殿上隔得远她遥遥看了彭怀一眼,只觉得身形高大威猛,应当同她的叔父谢将军一样是个只懂带兵打仗的武将吧。如今近看来,竟也生的不错,比那第一美男子丞相府的七公子杜淮岍差不了多少。

“宫里不能私下饮酒,彭将军还是早些回宴席吧。”

正值中午,阳光正好,几丝光亮从廊上绿叶中钻出落在彭怀的袖子上,那袖口处绣着的金合欢,金丝线亮的惹眼。谢南烟想这彭将军莫不是同杜淮岍一样也是个舞文弄墨的风雅人物?

“彭将军早些回吧!”谢南烟觉得宫里无趣,便想着赶紧出宫去北街吃一杯酒吧。

“郡主可有心上人?”

谢南烟欲下楼时忽然听见声音,转过头便见彭怀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嘴角带着笑意。她有些恼怒,这金陵城谁不知道她与杜淮岍早有婚约,彭怀回京前日杜淮岍还闹着要解除婚事。她与彭怀也算是第一次碰面,早听闻彭怀性格怪异,他如今问这种话不会是要故意戏耍她吧!

“彭将军回金陵也有些时日了,不会不知道我同七公子的婚事吧!”

彭怀瞧着谢南烟脸色微变,便又走近了些站在台阶上,眼睛侧了侧正好的日光,忽然勾出令人目眩的笑容“彭某可是心悦郡主很久了。”

谢南烟正在愣着神儿,那俊脸忽然靠近,一个轻轻柔柔的吻便落在她的右脸颊。

谢南烟是被侍女春春一声“大胆狂徒,竟敢轻薄郡主!”惊醒的,她慌张伸手将彭怀推开。

“郡主,你没事吧!”春春冲上来将她护在身后,一双眼警惕的盯着彭怀“你是何人?”

“宁北将军,彭怀。”彭怀今日穿着宽大的月白秀袍,他站在那儿笑的恣意畅快,眼里毫无惧怕之意。

“......第一将军,彭将军。”春春暗自呢喃一句,如今彭怀正值受宠,这种事情说出去只会给郡主蒙羞,气势上便弱了不少。

谢南烟捂着脸颊,怒气冲冲,纵然她名声不好,这偌大的金陵城却是没人敢正面得罪她“第一将军又如何,我要去告诉皇祖母!让她治你的罪,将你赶出金陵!”

“彭某正好有意求娶郡主。”彭怀毫不在意,扬起酒瓶又倒了进嘴里,眼底里压着笑意看着谢南烟用袖子搓红的脸颊。

“哼!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父王!”谢南烟气的隔着挡着她的春春,上前踢了彭怀一脚,一转头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往楼下跑去。

彭怀站在阁楼,拎着酒瓶望着逃走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他身后的暗影突然出现委声说道“将军,离席太久了,咱们该回去了。”

“嗯。”彭怀转身往另一头走去。

谢南烟出了宫门,她没去北街喝酒,也没去告诉她爹金王爷。只是一回到房间就将自己捂在被子里不想说话,她刚被金王爷解除禁足,若再去添事端,怕是永远出不了王府了。


金王爷有两位侧妃,四位妾室,所以谢南烟的姊妹兄弟颇多。谢南烟是嫡女,虽然名声偏差,但太后怜惜她幼年丧母,便对她格外偏爱。

她的母亲是郡王之女,同金王爷是旁亲表妹,又生的贤良淑德与金王爷十分恩爱。后来大龄生女病亡,谢南烟便成了孤女。因着谢南烟年幼丧母可怜,金王爷便百般疼惜,王府里的妾室,以及她的兄弟姐妹也对她万般讨好。

所以谢南烟自小就被养的有些刁蛮任性,长大些又爱骑马射箭,颇有男儿风气。前日当街教训了泼皮,昨日打了太尉之子,今日嘲笑了杜七公子的诗文,明日又大大咧咧在酒肆饮酒,后日又偷骑了谢将军的血红宝马......

谢南烟的这些行为,与贵女秉持的文静贤良相差甚远。谢王爷这时才警觉,将常常爱惹事的谢南烟禁足在王府。

谢南烟进宫赴宴遇见彭怀那天,她才被解除禁足,因为前些日子去参加杜七公子的诗会,她暗讽了那矫揉做作的陈姑娘,将陈姑娘当众惹哭了。谢南烟回府,陈大人的弹劾词便送来了,谢王爷只得将谢南烟又禁了足。

南相寺二次相遇彭怀,谢南烟是去看雪的,她这些年在外人眼里娇纵难管,独来独往却,也有些孤独。她不懂,明明是在作自己喜欢的事情,只是看不惯虚假作弄,不爱迎合于他人,便不被世人所接受。

这京城人人秉持礼法,人人套着端庄壳子说话,好不无趣。唯独两次遇见这个彭怀,让她心生特别。

很快谢南烟又见到彭怀了。

那是第二年开春,杜七公子杜淮岍跪在太后宫里决绝的请求与谢南烟解除婚约。

听闻消息时,谢南烟刚结束了赛马正在茶楼狼吞虎咽的吃东西,看着春春焦急的样子她反而一脸无辜,为了避免被谢王爷抓回去,谢南烟决定进宫一趟。

对于杜淮岍为何会突然如此决绝,谢南烟是知道的。昨日有不少人泛舟游湖,杜淮岍这类爱风雅的人自然在,同行之人还有他一同长大的青梅小梁氏。

谢南烟躺在风帘中,吹着河风就要进入梦乡了,忽而听见隔壁风帘中有熟悉的声音,还有一个娇娇软软的女儿声,便猜到是杜淮岍,那个女儿声大概就是小梁氏。

传闻小梁氏貌美性良,又才学横溢,若不是有谢南烟这门早早定下的婚事,必然就是小梁氏嫁给杜七公子为正妻。

谢南烟很是好奇,想要看看这位杜七公子的心上人是何等姿色,便打算偷偷掀帘看一番。

许是春色撩人,河风舒畅,一对儿妙人儿情难自制便吻在一处。谢南烟猛然掀帘将那位柔弱的小梁氏吓了一跳,一双水灵的眸子全是惊意,抖着身子颤颤巍巍的跪下“不知郡主殿下在此,扰了殿下!”

谢南烟勾着唇一身红衣靠在风帘旁,笑的恣意,她不知道这位小梁氏是真的惧怕她郡主的身份,还是不自在与旁人的夫君白日寻欢,传出去毁了名声。

“诶”谢南烟觉得无趣,挑着眉叹了口气,什么貌美性良,才华横溢,倒也不过如此。

杜七瞧着她的眸子充满厌恶,轻轻柔柔的将小梁氏护在怀里,生怕谢南烟伤了她一样。“郡主,此事都因我而起,还请你不要迁怒无辜!”

“迁怒无辜?”谢南烟美目一转,歪着头想了想“那倒不会,毕竟还要多谢七公子给本郡主找了场乐子。”

“你......”杜淮岍瞬间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谢南烟逗弄的猴子,顿时气的脸色泛白。

“走了,你们继续,梁姑娘。”谢南烟闪出帘子,又笑嘻嘻的探进来对着杜淮岍怀里柔柔弱弱的小梁氏说。

那小梁氏脸色难看到落下几滴泪来,让杜淮岍好生心疼。


谢南烟骑着马奔进宫,入了宫门便有人将她的小宝马牵走了,她跟着引路宫人往太后宫中去。路上还在苦思冥想,是否自己昨天对小梁氏语气太过不好,惹得人生气了?昨夜梨花带雨的哭诉了一番,今日杜淮岍是来找皇祖母讨回公道的?

到了太后宫中她才发现没那么简单,杜淮岍已经跪了四个时辰了,他一向身子柔弱,此刻垂着头满是虚汗,他旁边还跪着年迈的杜丞相,杜丞相瞧见她时眼底里带着愠色。

听闻今日晨时杜淮岍便来了,跪在太后宫里哭诉谢南烟如何无才无德、欺人太甚,又是如何欺辱他人的。太后始终未曾露面,任由杜淮岍跪了几个时辰,后来爱子心切的老丞相也来跪求了。

“祖母,您让杜公子起来吧!”瞧着年迈的老丞相也如此跪着,他为金陵鞠躬精粹几十年,谢南烟实在看不得。

“南烟丫头,你知道杜公子是来做什么的么?”过了很久,一个缓慢苍老的声音自门内传来。

“知道,祖母,南烟无才无德,蛮横无理还爱惹是生非,配不上杜公子。”谢南烟同太后亲厚,时常直接唤祖母,说起自己时也毫无波澜。

她听见宫门内叹气一声,随后宫门被几位嬷嬷拉开,太后走出来沉着脸,望了一眼跪在那儿的杜淮岍,疼惜的冲谢南烟招了招手“过来。”

“祖母,不如让丞相和杜公子回去吧!您就不要生气了!”谢南烟走过去扶着太后的手。

“你自小纯良,不识人心。他今日是来与你解除婚约的!”太后望着笑嘻嘻揽着自己的谢南烟,满脸怒气。

“祖母,那不如就圆了杜公子的心愿,将婚约解除了吧!”谢南烟摇了摇太后的手臂,讨好的说。

“胡闹!”太后突然满脸威严,大声呵斥道。

“祖母,南烟知错!”谢南烟一听,便跪在地上委委屈屈的说。

“哪里是你错了!杜淮岍,南烟郡主尊贵无比,到底哪里配不上你,你三番五次闹着解除婚约让我皇家蒙羞!”

杜淮岍跪了几个时辰,衣衫不整稍显狼狈,抬着张苍白的脸决绝的道“太后,郡主刁蛮任性、才德欠缺,臣实在不愿娶!”

“太后,老臣效忠金陵多年,还请看在臣这些年鞠躬精粹的份上准了我儿的心愿吧!”杜丞相跪坐在地,一双浑浊的老眼淌出泪来。

“你们......都反了么!”太后伸出手指着二人,气的身姿不稳,谢南烟赶忙站起来扶住。

“既然杜公子不愿,臣愿求娶南烟郡主。”

门口突然出现声音,众人转过身去,便看见一黄一黑两个身影走近,宫婢皆跪倒在地扣头道“陛下万安”

彭怀一身黑衣,身姿挺拔的跟在皇帝身后,冲着太后弓腰行礼“太后万安。”顿了顿看着一旁的谢南烟道“臣愿以五十里宅院作媒,千亿良田珠宝作聘,五万彭家军作辅,求娶南烟郡主。”

谢南烟瞧见彭怀眸子里淌着笑,说话时的语气却是极认真,全然不像是来为她解围的。

彭怀此话一出,将一院子人都惊住了,连皇帝都变了脸色“彭卿,你这是......”

“陛下,臣之身份是否配不上南烟郡主?”

皇帝微微愣了神,瞟了一眼自己早就有些看不惯的杜氏父子,思考片刻眼底里露出笑意“自然不是,彭卿乃第一将军,若能与南烟郡主结合,便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彭怀撩起衣衫跪倒在地,行大礼道“那臣便多谢陛下成全。”

皇帝瞥了一眼杜氏父子,又看着跪在地上略显真诚的彭怀,对着皇太后道“皇额娘,既然杜公子不愿,那便将南烟丫头许给彭将军如何?”

谢南烟下意识想要拒绝,她不想要杜淮岍那门亲事,自然也不想要彭怀这门,若有一日这个彭将军又闹着要解除,那便真是会丢了自己父王的脸。

太后拍了拍谢南烟的手“那便如此吧,皇帝决定就好!”

“那好,朕便下旨,即刻封南烟郡主为南烟公主,婚事便定在明年初夏。”皇帝大手一挥,便有吏官写下。

“多谢陛下!”彭怀瞧了一眼谢南烟,那一眼藏着欣喜,像是望着至尊宝物一般,望的谢南烟满是疑惑。

“南烟丫头,还不同你皇叔谢恩!”太后又拍了拍不知在楞什么的谢南烟,小声道。

谢南烟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俯身道“哦,多谢皇叔恩典。”

“如此,彭卿你便同南烟出宫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皇帝又看了一眼杜氏父子“丞相与公子也去吧!”

谢南烟与彭怀跟在皇帝身后往外走,杜淮岍扶着跪的有些僵硬的腿艰难的站起来。

太后欲往宫内走,走了两步又转过头对着那对父子道“杜公子,皇帝今日同意你们解除婚事,只是因为你配不上南烟罢了!”

“老臣多谢太后,犬子与郡主无缘,是犬子之错!”

宫门前,谢南烟眼神温柔的摸了摸见到自己就兴奋的小宝马“多谢彭将军解围了。”

彭怀轻笑一声“想不想去城北狩猎?”

“嗯?”谢南烟带着警惕的望着他,她日日被困王府,已经很久没有狩猎过了。

“你我如今已是夫妻,你还怕我不成?”彭怀挑着眉,好笑的看着站在那儿纠结谢南烟。

“......”谢南烟听见夫妻二字,脸色微变“你......去就去!我可不怕你!”说罢便要接过宫人手中的马。

“城北尚远,郡主的小红马怕是受不住,不如同我一起。”彭怀说完,便有一头高大的灰白色骏马奔驰而来。那大马高大俊美,四肢健硕,双眼炯炯有神,一抬蹄子同他的主人一样神气的很。

“上来”彭怀一跃便翻身上马,伸手向谢南烟,谢南烟犹豫了一会儿便伸手握住彭怀的袖子被带上马。

“雪银,走!”彭怀虚揽着谢南烟,右手一挥鞭,马儿飞驰而去。

彭怀的气息若有若无的萦绕在谢南烟颈边,长街上人来人往,他们纵马疾驰,引得无数人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明日定会传出,彭将军与南烟郡主不顾礼义廉耻纵马长街。”彭怀突然在她耳后轻笑一声“不过那又如何,你喜欢,我也喜欢,这便够了。”

谢南烟傍晚带着几十只灰毛兔子回了金王府,那几日她的膳食里不是清蒸兔肉、红烧兔子、便是酱爆兔块......

她吃着吃着便会突然想起彭怀教她拉弓时在她身后说“你不愿也没关系,婚事尚远,我总能让你想嫁我。”

夜半,谢南烟趴在棋盘上小憩,谢王爷最近给她找了个先生让她学习琴棋。先生实在严格,走时还给她弄个棋局,让她今日解出来,解不出明日便告到王爷哪儿。

谢南烟看着看着便觉得眼花缭乱,趴在一旁睡着了,醒来时便看见彭怀坐在她对面饮酒。

“大半夜的,你私闯王府。”谢南烟揉了揉麻了的脸颊,换了一边躺下半眯着眼说。彭怀时常夜里来,拉着她喝了不少酒,她已经习惯了。

彭怀轻笑一声“是你这院墙低矮太好翻了。”

“你会下棋么?”谢南烟揉了揉困倦的眼,指了指棋盘。

“不会”彭怀垂着眼瞧了瞧棋盘,摇了摇手中的酒瓶“我只会喝酒。”

谢南烟勾着唇坐了起来,她觉得彭怀和她这点儿倒是相似“我也是,今日有什么好酒?”

彭怀将酒瓶摆出来,指着红漆瓶说“上好女儿红”又指着白玉瓶道“雪山白玉露”

两个人喝着喝着谢南烟又睡着了,第二日醒来时脱了鞋袜好好的躺在床上。她拉开门时,屋外已经阳光正好,那一盘棋也不知何时被解了。

时日久了,谢南烟渐渐觉得以后和彭怀成婚倒也不错。

他也爱喝酒,时不时带谢南烟去打猎,对谢南烟事事巨细,便有人传出彭将军被南烟郡主拿捏的紧。

谢南烟听闻时有些无辜,虽然彭怀确实待她好。初夏时送来薄纱丝衣,又命人运来新鲜瓜果;秋日里送来珠宝金甸子,蜀锦绸缎,良田铺子;冬日里尽是皮草大衣,暖炉好碳......

谢南烟不甚感动,但谢王爷确实极满意这个女婿的,便有了彭怀可自由出入王府的恩准。

又是冬日,这次是彭怀撑伞陪着谢南烟上南相寺看雪,谢南烟有些感慨,这距离他们相识已经过了一年了。

夜晚下了山,两人路过长街,接近新春,街道上热闹非凡。谢南烟听来往的小孩子说放河灯可以许愿,便买了两盏灯同彭怀去河岸。

谢南烟蹲在岸边认真的闭着眼许愿,然后虔诚的将河灯推出去,彭怀撑着伞看着她的样子笑的温柔。

“你许的什么愿?”谢南烟望着彭怀,满脸好奇。

“愿望哪有说出来的?”彭怀望着自己那盏远去的河灯,笑着去拎谢南烟的脸,顿了顿有些怅然的说“不过呀,我哪有什么愿望,说出来又何妨。”

“许我命格平稳,好岁岁平安,与你共度白首。”

谢南烟怔愣的望着正在为自已抚开被风吹乱的头发的彭怀,他眼里全是爱意,字字句句皆是深情。

谢南烟的心跳加速,不敢在看彭怀。

其实那次在御花园后庭院里,并非是彭怀第一次见谢南烟。五年前他一身灰布土衣,落寞的在马槽刷马。

谢南烟大概十三岁,一身红衣似火,来拜见她的叔父,金陵第一大将军。一颦一笑,张扬好看,问正在刷马的彭怀“可不可以让我试试?”

所谓一眼万年,情根深种,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后来彭怀受人赏识,他本就武功高强,有计有谋,在战场上又杀伐果决,屡次拼命救主,后来一战成名成为彭怀大将军。

人人都说金陵南烟郡主蛮横无理,张扬跋扈。

彭怀却觉得,金陵国的小郡主是个红衣笑颜,举世无双,绝美的妙人儿。

凡为世人,皆有所求。他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争名夺利,所求不过是想娶那位红衣笑颜的女孩。

自他再踏入金陵城,他便是来娶谢南烟的。

第二年开春,边塞传来战事,邻国挑起事端。且邻国军队来势汹汹,攻占金陵几座城池,燕京告急。

彭怀奉命出征,走时在皇城宫门点兵,谢南烟在城墙上相送。

昨夜彭怀潜入王府给她带了酒,勾着唇在她耳边说“等我,三个月后回来娶你!”

军队浩浩荡荡出发,彭怀忽然骑着雪银转向疾驰,他停在谢南烟面前跳下马一把揽住谢南烟“我会写信的,等我回来,不要想我。”

那银黑色盔甲咯的谢南烟难受,她推了推彭怀将脸撇想别处“我不会想你的,管你写不写信!”

彭怀轻笑一声,转身跃上雪银向着军队奔去。

彭怀确实守信,每半月便给谢南烟送一封信,无非是说生活琐事,无聊的紧。往往最后一句皆是:万分思卿,盼归。

初夏,两个人的婚时到了,战事未捷,彭怀便不能归。近半月,连信也不再了,谢南烟开始坐立不安。

春春嘲笑她是思念姑爷了,她红着脸说“才不是!”

五月,前方传来捷报,大军收复城池五座。但彭将军夜间深入敌军内部刺杀不知所踪,都说是不在了。

谢南烟不信,日日往宫里跑。


六月初,谢南烟跪在大殿里,不过一年她的眉眼里已经多了几丝成熟,只是那倔强的神态却丝毫未变“陛下,我要去燕京!”

“燕京如今战乱,你去有何用?不过是徒增危险!”皇帝叹了一口气,这几月战争也让他忧心的生出几丝苍老。

“我要去找我的夫君,我不信他死了!”

皇帝眼底露出几丝疲倦,扶着额叹了一口气“那你便去吧,别告诉你父王了,朕替你担着。”

入夜,谢南烟一身红衣似火自皇城疾马而出,直奔战火连连的燕京。

彭怀,我来嫁你了!

燕京一个小村庄,男子虚弱的坐在床边笑的讨好“娘子别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女子不说话,沉着脸将药倒进男子嘴里,又将空碗丢在旁边的桌子上就开始脱男子的白色里衣。

“诶,娘子,你脱为夫的衣裳作甚?”男子被推到在床,震的右侧伤口有些痛,喘着气咳嗽道。

“我都来嫁你了,你说呢?当然是生孩子了。”女子依旧板着脸,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几分。

男子坐起来将女子搂入怀中,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别闹了南烟,为夫现在使不上劲儿,等为夫伤好了,你想生多少都依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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