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说：没有一个女人是因为她的灵魂美丽而被爱的。这句话用在程灵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用在张爱玲身上也勉强算对，她一生遇到的男人，差不多也是这样对她的。不过我仍然觉得张爱玲言之过早，不仅没有女人因为灵魂美丽而被爱，就是那些外表美丽的女人也不能长久地被爱。人老珠黄之时，便是失宠之日。但是世间也有那么多白头到老的夫妻，这又是何故呢？我想那只是因为那个男人没有那么多资源罢，想想古今中外的皇帝，有始有终的，心心念念只一人的，又有几个呢？
所以佛曰：“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人间情事，大抵如此吧。我想这也是人们爱看金庸武侠的原因，因为金庸的小说里，有杨过浪迹十六年，有黄药师终生孤苦，有郭靖从一而终地爱着黄蓉……金庸武侠里有太多在现实中无法遇到的爱情，有太多没有被别人，没有被时间，没有被荣华富贵，没有被生死打败的爱情。见够生活中的苟且，总要去梦一梦，去温存一下那种理想的爱情，所以《梁祝》、《白蛇传》等等传说才能一年年流传下来，感动一代代的人。
人总是这样，对于达不到的境界，都是心心念念的。
而程灵素对胡斐的爱情正好是这样的。无怨无悔，至生至死。
我想太多女孩子都在程灵素身上找到了共同感，程灵素的遭遇太让她们感同身受，所以有很多女孩子让我写一写程灵素，我想她们不过要看的是，一个女人，真的会因为外貌的不美丽而不被喜欢吗？也许她们想从我的文章里找到一点安慰，但是我很遗憾地说，有这样的爱情，但是很少，有这样的人，但是你不一定能遇到。
可是我依旧要说，灵魂美丽要比外貌美丽珍贵得多，也稀少得多，千万不要为了去讨男人的喜欢，而不相信灵魂美丽的力量，而去夸大外貌美丽的力量。如果那个男人看不到你灵魂的美丽，那么也必定不能忍受你美貌的流失，而作为人，都会有老的一天，有不好看的一天。所以千千万万不要舍本逐末，千万不要让你的灵魂臣服于你的外貌。如果你的运气真的那么差，没能遇到一个爱上你灵魂的男人，固然很可惜，但是也胜过遇到一个只爱你外貌的男人。
好了，我们现在来说程灵素吧。
程灵素的确长得不好看，身材瘦小，面黄肌瘦，像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少女，虽然眼睛很明亮，特别有神，但是依然不足以弥补外貌和身材的缺陷。所以纵然她是“毒手药王”的弟子，纵然她用毒解毒天下第一，纵然她的聪明才智在《飞狐外传》里无人可及，纵然她蕙心兰质，心灵手巧，一心一意，但是终究是波涛下的深水，自古以来人们都只看得到表面那层惊涛骇浪，看不到那深达千尺万尺的深水。
虽然胡斐一直在说美貌只是皮囊而已，不重要，但是却心心念念的却是那个娇美如花，双眉修长的袁紫衣，虽然他能尽心尽力地照顾程灵素，也肯为了救程灵素而不顾性命，但是他的心何尝有半分分与程灵素？
记得我看胡斐要和程灵素结拜为兄妹时笑了很久，情不自禁地说：外貌果然决定了一切。我为什么会笑呢？就是因为胡斐和程灵素结拜兄妹之早，之迅速，在金庸小说里特别罕见。我们都知道，金庸小说的男主要是解决不了某段感情，就会与那个女孩子结为兄妹。像是杨过和程英、陆无双，像是郭靖和华筝，像是袁承志和阿九。但是他们结为兄妹时，都有很长的一段情感纠葛，两个人你来我往了许久，终于你有情我有意，但是最后来了一个更重要的女主角，那么就只好和你结为兄妹了。
可是胡斐和程灵素却没有这些情感纠葛，也没有你来我往，他一开始就把他和程灵素的关系定义了，那就是兄妹，再也不可能是其他了。胡斐那么聪明的人，救了苗人凤后，当程灵素和他吞吞吐吐地要说那些话时，他就一下子全明白了，于是抢先说，那我们结为兄妹吧，于是程灵素那颗心就扑通一下掉了下去。别的人都是先一起飘荡了江湖再结为兄妹的，而胡斐和程灵素是结为了兄妹再去飘荡江湖的。
因为一开始，胡斐就没有想过会和程灵素有什么样，也明白以后也不会怎么样，但是为了防止程灵素对他感情日重，所以不得不断了后路，结为了兄妹。他就是连和程灵素打情骂俏的兴致也是没有的，杨过虽然不爱程英陆无双，但还是会和她们打打闹闹，一来是杨过的性格如此，二来程英和陆无双的确长得美丽。若说胡斐性格太呆滞，和女人打闹不起来，那看看胡斐和袁紫衣比赛的事情就知道了，胡斐并不是这样的人，对喜欢的人，他也是很活泼的。
不难想象程灵素的的心情是多么难受，胡斐明确给她说了不行，但是她却无法控制，反而越来越爱着胡斐。江湖飘荡，生死相依的那个人只能是心里日夜想念的义兄，而不是可以耳鬓厮磨的恋人，可以想象程灵素该是多么压抑自己的感情啊，那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但是却一句心里话都不能说，就像是在恋人面前，而不能拥抱她，也不能吻她，这是多难过的事情啊。如果远离天涯海角，隔着千山万水思念一个人是苦的话，那么苦苦思念着一个身边人，却不能吐露半分又是什么样的呢？
所以倪匡说程灵素是金庸小说伤情女子的榜首，我想再也没有一个人比程灵素伤情了。程英陆无双还能在嘉兴，在江南的烟雨里潇洒生活，只在一盏灯前的黑夜里想念杨过，郭襄还能飘荡江湖，只在某个时刻杨过会从她心里钻出来，阿九还能四处奔走，思谋复国，仅在见到某个故人时想一想袁承志，可是程灵素呢，她不能，她就在胡斐身边，她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她只能一直想着他。
如果得不到的爱情是一根刺，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不让它刺到，或者不让它一直刺到，仅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某个人前被刺一下，那么别的时间都可以养伤。可是程灵素养伤的时间都没有，她一直在那根刺下遍体鳞伤。她当然可以离开，远走天涯，在另一个地方生活下来，她那么聪明，
在任何地方都会过得好的。
我之前一直以为程灵素是舍不得离开胡斐，只是贪恋在胡斐身边的感觉。但是事后我一想，也许不是这样的。程灵素这样的人，一直都有着一个独立的骄傲的灵魂，如此的灵魂怎么能让她忍受只在胡斐身边当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呢？她也许深爱着胡斐，她也许会为了胡斐不要性命，但是她必定不会在胡斐面前卑微，绝对不会在胡斐面前没有一点人格自尊。相反，她是那么自尊自傲，就算得不到爱情，但是她的灵魂同样独立充满能量。所以当她知道胡斐不爱她时，才会爽快地答应和他结为义兄妹，所以当她在明明可以离开的时候，依然选择了留在胡斐身边，因为她有一个强大的灵魂，这个灵魂能让她在爱情之外找到一条更为宽容更为豁达的路。
这点是那么不容易做到的，我们在现实中见够了太多的儿女情长最后反目的故事，我们见过太多爱而不得而冤冤相报的故事，像是李莫愁，一生都活在爱情失败的阴影里。可是程灵素永远不可能，她永远不可能被失败的爱情反噬，她高贵的灵魂不允许她因为爱而不得而变成一个怨妇泼妇，她始终优雅地默默地爱着，她始终优雅地告诉所有人——我程灵素，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我不依靠任何人而活。
所以程灵素能容忍胡斐对袁紫衣念念不忘，所以才能一直照顾着胡斐，所以才能在关键时刻不顾所有的帮助胡斐，所以才能在不顾性命地挽救胡斐。因为她在灵魂上是和胡斐平等的，她一点都没有卑躬屈膝，她用她所有的行动证明，当爱而不得时，人们依然可以保持优雅。
因为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我们得不到，有太多东西我们心心念念而始终不属于我们，因为有太多人在这样的事情面前沦陷，因为有太多人在这些事情面前放下了自己的灵魂。可是程灵素没有。
程灵素的确不够美，的确不能让人惊艳，她的不美貌也许真的是她得不到胡斐爱情的原因。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们会因此会觉得程灵素不如袁紫衣吗？不会，我们会因此不爱程灵素吗？不会，我们只会更爱她，我们会因此忘记程灵素吗？不会，我们会更长久深刻地记得她。因为她不为别人而活啊，她始终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努力地活着，努力地保持着一种健康豁达的心态，她是这个不完美世界的另一种完美。
所以程灵素能赢得胡斐的珍惜和敬重，也能让红花会那么多大英雄大豪杰也敬重她，师门败类也被她铲除，在江湖上，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让程灵素这个名字传之天下。如果她可以不爱胡斐，一定会有一个也是英雄豪杰的人来爱她，来疼她，她也能收获一份美好的爱情。因为灵魂美丽的人总会收获很多，我们要知道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而一个有着美好灵魂的人，会在众多的得不到中，坦然地放弃那些得不到的，坚定地抓住那些能得到的，人生就是这样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会被这个尘世所吞噬，我们才能在滚滚洪流中保持住自己，而这正是我们要让灵魂变得美好的意义啊。
不要为程灵素哀叹，她曾经深深爱过一个人，这点就胜过人世间太多浑浑噩噩的人了。她曾在这个不坦然优雅的世界始终保持着坦然优雅，而这点是太多人永远不能达到的境界。她曾让自己短暂的生命绽放出绚烂的火花，而这点比那些过了漫长一生却死气沉沉的人好得太多了。
当然也许也会有人问我说，程灵素虽然不美，但是她是毒手药王的弟子，是天下用毒治毒最厉害的人，而且她人又是那么聪明机灵，尽管得不到胡斐的爱情，但是照样能在别的方面取得很大的成就。而世界上大多数女孩子，是那么普通的，长得普通，能力也普通，也许灵魂也不见得那么独立，这样的女孩子该怎么办呢？既不能以美丽外貌被人爱，也不能以美丽灵魂被人爱，难道只能孑然一身吗？
我当然知道有这种情况，但是这个问题是很好回答的，那就是你环顾四周，那些什么都普通的女孩子，和你一样的女孩子，不是照样恋爱结婚生孩子吗？不是照样在尘世中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吗？不是照样在岁月中活出自己的精彩了吗？
谁说这个世界就是为那些外貌灵魂都美丽的人准备的，不，上帝在创造世界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区分这些，上帝给了每个人适合自己的幸福，这份幸福也许在别人眼里是那么平常普通毫不出彩，但是在你的眼里却是最绚烂的，最光芒四射的。也许在别人眼里是那么不可及的，在他们眼里却又满是疮痍。
不要转过头去看别人的路，低下头好好走自己的路，不要去羡慕别人的路多么宽广，不幸自己的路多么狭窄，不要去问别人走了多远，只问你自己走了多远。只有这样你才会幸福，你才会在尘世中遇到你的幸福，一定要相信，幸福是为每个人准备的。
就算那么年轻就死去的程灵素，她曾经也幸福过，那是她在洞庭湖畔的白马寺第一次见到胡斐的时候，那时她的眼睛绽放出像是月亮一样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