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江海洋提到欣格当老板娘,晓燕早已把欣格的嘱咐丢在脑后。她两眼闪着光,正要兴致勃勃地接着打趣欣格,却瞧见欣格投来警觉的一瞥,便把快到嘴边的话憋下去。
而江海洋关于成立外贸公司的提议很快得到邻桌几个业务能力不错的业务员的呼应,并应邀欣格也加入。谈论的热度在不断地升温,让刚才简单的建议变得越来越具体、细化,他们像喝了一瓶令人振作的红酒,谈论着合伙新成立公司,想像着未来美妙远景。
欣格的思路突然回到去年曾总找她谈话,那时要调离她到北方A城,就在这饭堂,她亲耳听到流言蜚语、诽谤,那种无助、愤怒、惊慌…..的心情犹如跌入深谷。她冒出要离开胜富公司的念头,但害怕失去国企依靠的恐惧让她心虚地把这念头从脑子里推出去。
看着大伙儿热烈地谈论有关改制后的各种设想,不久这间她工作十年的单位即将不存在,相处多年的同事也将各奔东西。她熟悉的环境即将消失了,像今天这样热闹的场面,大概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她不会忘记这个时刻和这番景象。顷刻间她突然蒙上了自已的情绪色彩,有种不舍和难过。
然而,她很清醒,背负巨债的胜富早已深陷泥潭,即便改制,也无法从泥潭中摆脱。
如果改制后的胜富停止做业务,改为追讨债款,那不等于她把好不容易培养起来,刚逐渐做大的外贸业务亲手扼杀?她当然不会同意!
她曾有过打算,只要有合适的土壤,随时准备将现有的外贸业务移植过去栽培,很快发现,对于开始逐渐壮大的业务,这样的土壤不仅不难找,还能提供给她优厚的条件。
但在她眼里,优厚的条件与爱情相比,一切都变得惨白无力。她原以为自已的心与润康贴的如此近,很快就要做他的新娘,康达厂自然是她离开胜富公司后的最终选择,但台风那日宣宣留给她的那幕阴影始终未能从润康解释中消除,她对原本不变的选择产生了动摇。
现在站在十字路口,面对眼前各条宽阔的道路,不再有去年面临选择时的茫然、惊慌和不安了,这一年的磨练,她的业务能力得到极大提升的同时还拥有了先前没有的勇气,变得愈加成熟和自信了。
但,如今她却又犹豫不绝,不知如何选择了。
近日来她在一团混乱的思绪中挣扎着,到底他与宣宣之间存在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是否早已发生过亲密的肉体关系,他对宣宣同样动了真情?如果真是这样,她的情感就受到了欺骗。想起那晚在他住所俩人二合为一的亲密举动,就像喝完蜜糖水后发现吞进了只苍蝇般让她难受、恶心。
可润康温暖的解释,真诚的话语又否定了她的猜测。是啊,在大学时她认识的润康就是一个专情、深情的男人,应该相信他啊。
但那日,当她从镜中看到一张惨白无光的病容时,忧愁的心弦又被拉动了,像警铃似得响起。
她从这张憔悴的病容上找不到丝毫动人之处,往日那双温柔的杏仁眼如今像快枯竭的水池,变得空洞无神。这让上方的两条柳叶眉看上去显得没了光泽;秀气笔直的鼻子因老擤鼻涕,鼻头红红的;樱桃嘴不仅失去了往日的红润,感冒发烧让它变得干燥,并开始脱皮;凌乱的长发如同苍白的脸庞一样失去了光泽。她惊恐地望着镜中病容的自已良久,意识到老了。
一转眼离开大学已十年了,青春和美貌像倒计时的沙漏,不断地流走了。十年前的她正值青春花蕾绽放,散发迷人风采。那时他们的爱情是单纯的、深情的、专注的。如今他还会像当初那样深情并专注地爱着逝去青春容貌的她吗?宣宣那张美艳诱人的装容又闪现在脑子里,啊,她是如此的年青漂亮和诱人。而她却是一个带着七岁女儿、青春容貌渐行远去的丧偶女人。端详着镜中的这幅病容,轻轻地摩挲着苍白无光的脸颊,与那天宣宣相比,她就像风雨中飘摇的残花败柳。
她竭力镇静地思忖,她与润康的贸易往来,不仅帮助他解决了许多困难,还加深了彼此情感,所谓患难见真情。但她又想到, 目前他急需寻找快速追回资金的办法,而现在宣宣的帮助,让他加快追回债款的机会。她的信心受到打击。好吧,在他困境中,宣宣和她一样能帮到他。
可是,她和润康的那段难舍难分的初恋,宣宣是所不具有的,也无法取代的。但,…….最终她不是以与他好友思辉的结合向他宣告他俩的感情结束了吗?不论当初是什么缘由,现实有多无奈,总之背叛相守一生的诺言是她啊。
每当想到一个有利她的想法,另一个像专门与她做对的想法就从脑子里快速钻出来。这让她变得更加沮丧。
分手后十年,他们各自经历了婚姻和家庭变故,当初单纯的恋情再也不会出现了。十年间发生太多变化,她就像一颗褪去光泽的珍珠,不再鲜亮夺目;而在商场拼搏的他,经历了人生的起伏,有了太多的人生阅历,见识过各种形色人群和诱惑,当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这颗曾经被他视为珍宝的珍珠现在在他眼里是否显得老旧?也许她不过是他众多宝石中的一颗点缀物?一颗曾经失去又出现的纪念品?亦或……有个念头突然从她心里冒出——他现在的行为就是对她当初背叛诺言的报复?而她居然还存有与他结婚的愿望?啊,太可怕了! 她恐惧起来,从脚心开始,一股凉飕飕的感觉迅速漫过她的全身。
她那颗胡思乱想的脑袋一旦往这方面转动,心就像被冰凌戳了似的痛苦和心寒。
她可以用柔弱的身躯勇敢地面对工作、生活的困难,用不屈不挠的意志面对失败和挫折,但对于现在与润康的感情,她变得惊慌失措,无法冷静思考未来了。可现实逼得她要做出选择,一个隐藏在她心底深处的声音在呼唤着她:“应该信任并选择润康”;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在提醒她:“应该为你的未来生活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欣格,你对刚才我们讨论成立一个新的进出口公司有什么想法,有没有兴趣加入啊?”大块头袁强胜望着话语不多,一直听他们讨论的欣格,直截了当地问道。
“欣格是不会加入的。“晓燕在一旁快语道。
“你又不是她, 你怎么知道?“袁强胜没好气地回敬她一句。
“我当然知道。对吧,欣格。“ 晓燕不屑地对他说道,随后望着欣格,心领神会似得对她眨了眨眼。
欣格心里暗忖: 假如真留在康达厂,最后却发现自已全心的情感付出,换来的是对方的不忠;曾经美好的初恋成为时刻提醒他那段伤痛的记忆;而婚姻的愿望,更是自已的一厢情愿;那时遍体鳞伤的我还能坚强地走出情感的漩涡吗?也许,现在是该为今后的道路多铺一条道路了。
“......我有兴趣啊。“她迟疑了下,接着一个清晰的声音从她嘴里蹦出,肯定地回答道,随后又认真地说道: “我觉得刚才的讨论问题都很好,非常现实。最好能把这些内容再细则化。”
“要是你能加进来,那就太好了。至少在财务上我们有了掌舵者。这几天我们把大伙儿的想法和建议再细化,并拟成书面文字,发给大家参考。现在有什么想法和问题尽管提,一起讨论并拟定方案。大家现在提出来,将来面临的矛盾就少了。欣格,你若进到新公司,财务和业务两项工作随便你挑选。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会放弃如今越做越大的外贸业务了。”江海洋听到欣格对他们准备成立新外贸公司有兴趣,便愉快地说道。
同时他心里有些疑惑: 她会有兴趣?为什么不去她男朋友工厂上班?她不会是随便说说而已吧?见她那幅认真的表情,不像是随便回答的样子。也许那位只是她的同学,并非男友。那么她离工厂老板娘的距离还远着呢。
“你对他们准备成立进出口公司有兴趣?没弄错吧?”晓燕惊讶地望着欣格,问道。
欣格对江海洋的话未置否定。对晓燕惊讶的表情一笑置之,未加解释。随后端着餐盘起身,转身向后的刘经理请假道: “刘经理,我还是有些不舒服,向你请个假,下午想在家好好休息。”
“好,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单位要改制了,大家都要考虑各自的出路。如果工作安排得过来,你们可以不用天天来单位报到。对了,快到年底了,有年休假的赶紧休啊,错过了就没得补了。”刘经理关切地对欣格说完后又赶紧提醒大家道。
欣格朝门口走去,身后隐约传来晓燕不解地向曼云问道:“曼云,她怎么不去男友工厂,这是什么情况?”
“干嘛问我,你应该问她啊。“曼云简短地答道。
是啊,她现在的业务与男友的工厂相联,怎么会放着男友的工厂不进,却对准备新成立的进出口公司感兴趣呢?这是多么让人迷惑不解的事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