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

    我总是走个不停,在平地上,在沙地上,在水泥地上,在沥青路上。我走个不停是有原因的,我不想停下来,因为一旦我停下来了我的脑子便开始浮现那些让我感觉异常痛苦的事。是的,我在赶路,我要走三千公里的路,我要走到沙漠里,我要把你找出来。

    上周的雨夜,你留下字条告诉我,你要去沙漠了。

    那张字条很眼熟,像是从我那堆草稿纸里随意撕下来的,边缘毛毛糙糙,上面还挂着吃饭时溅上去的汤汁。连告别都这么随意。那一小点汤汁已经干的发黄了,皱在一起。我的眉毛也皱了起来,感觉很烦闷,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毛糙发黄的字条,我想最有可能的还是你的出走。

    我找寻不到一丝迹象,从近来发生的事看,你正常的有些不正常,也根本没有要离开我的理由。但你确实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这个房子里。我坐在沙发上愣了很久,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盒,空的,一根也不剩。我站起来在狭窄的房间里踱步,外面还是在下雨,房间里的灯光很昏暗,我喜欢昏暗,太亮的光会让我头痛。雨打在窗边的护栏上啪哒作响,不知道哪来的怒气,我推翻了视线内所有可以推翻的东西。站在你最喜欢的落地灯前,把灯开了又关,关了再开。一遍一遍的让光照在我脸上,又暗下去。

    我去了趟厨房,什么也没有,只有墙壁上被烟熏的泛黑的污渍。冰箱还是一阵怪味,我实在不愿意把那味道形容成下水道里散发出来的恶臭味,可它的确就是。一个快放烂的苹果躺在里面,我从底层抽出一瓶啤酒,往嘴里灌,往头上浇。你不爱让我喝啤酒,你说那东西喝了长肚子,可我还是会备几瓶放在冰箱。

    客厅一片空荡,被我推翻的东西还躺在地上,我也没打算扶起来。安静的只有窗外的雨声,我打开电视,放的是你平时爱看的节目——走进沙漠。脑子不停的运转,我在想你到底是不是去了沙漠,但我了解你,你说了的就一定会去做。不过我还是搞不懂,满地黄沙到底有什么可以吸引你。我捏着拳头往墙上捶了几拳。到房间收了平时穿的几件衣服,背着包就出门了。

    我要去沙漠找你。我这样想着。

    外面还是飘着雨,我出了门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带伞,不过我也没打算折回去拿,我把帽子戴上,拉链拉到最上面。雨不大,风吹的路边的垃圾袋四处乱飞,我踩了一脚地上的落叶,掏出了手机,一条讯息也没有,看了眼时间又把屏灭掉。

    走到火车站,问了路边的人,没有一个去沙漠的,大家都不去,你为什么非要去呢。我又到窗口问那个穿着制服,一口方言的售票员,他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面前的电脑,告诉我:“没有去沙漠的火车。”

    我捏着手里的烟,猛吸了一口,被巡逻的同样穿着制服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大汉叫住。

    “火车站不能吸烟你知道吗?”

    我没回答,怔怔的看着他,满脸的胡子,眼睛下像刻痕的皱纹,还有一个肥大的眼袋。一脸横肉,让我想到小时候学校的门卫大叔。

    “把烟灭了,不然…”

    我没等他说完就跑了,风一样的跑了,脑子也运转起来,不就是想要罚款嘛,你们这点套路我还不清楚。

    跑出人群后我又开始走,顺着湖边,看到前面的汽车站,走进去才看到里面空空荡荡,棚子里挂的几张破布被风吹的四处摇摆,窗口里黑乎乎的,台子上贴满各种小广告,我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灯是关着的,一个人也没有,像是废弃的车站。

    我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一起聚会的时候,坐在最角落的戴着眼睛的人,他看起来年龄和我差不多,也可能比我年轻一点。我突然想起他是因为那天他非常奇怪,有点像我现在的处境,情绪失控而又无可奈何。那天人很多,但大部分我都不认识,因为是她带来的人,说是同事聚会,至于为什么把我叫去我不得而知,大概是想让我撑个场面。因为她在同事面前说她男朋友在做点生意。可大家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生意。  吧台前面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看似是情侣,期间那个男的时不时搂一下女的腰,但那个女的又把他的手拿下来。喝酒的时候那女的又主动吻了那个男的,我正捉摸不透这复杂而又让我在这聚会上觉得好笑的场面的时候,突然一声摔杯子的声音让我停了脸上的笑。就看见那个坐在角落的男人嘴里不知道骂了句什么,又垂着头走出去了。我搂了把怀里的女朋友,准备问问她这是怎么了,她突然从我怀里挣出来,说:

    “我去看看。”

    大家都停了下来,但同时也把目光从那个男人身上切到我身上来,我很找不着头脑,就尴尬的笑了笑。我端着桌子上的酒一口灌进肚里,点了根烟就往外走,拉着在门口和那个男人在说话的她往回走。我不清楚当时脑子在想些什么,我只是不想再坐在那里接受大家的目光。她甩开我的手,

    “你干嘛?你弄疼我了。”

    我没回答她,继续往前走,她像发疯一样狠狠咬了一口我的手臂,我松开她的手,看了眼手臂上渗血的牙印。

    “你跟那个男的什么关系?”

    她咬了下嘴唇,随后又非常自然的说:

    “同事啊,你怎么了。”

    我没说话,直直的往回走。

    那天回去之后我们没有跟彼此说过话,大约一周后的下午,她才开口问我:

    “你觉得沙漠怎么样?”

    “很干。”我刚睡醒,被渴醒,就听见她问我沙漠的事,随口说了很干。

    走了很久之后,路边有个招牌写着租车行。我用银行卡付了押金,开着车就走了,我知道押金是退不回来了,不过我也没打算退。是一辆很破的面包车,不过我不想花更多的钱去租一辆更贵的车,去沙漠而已,不需要那么好的车。

    我知道自己踏上向死之路,我不打算回头,回头也回不到以前的路上,不如做点改变。我突然开始回望自己的前二十多年,又冷又黑的潮湿的地面,快要秃的墙壁,老旧的风扇不停的吱吱呀呀,隔壁楼总是吵架和摔东西的声音。 没有人管过我,我也不需要谁来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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