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车厢,坐在了餐车里。窗外景致完全一致,均一辉煌的橘红。
我是怎么回来的,我一点也没有头绪。在我站起的一瞬间,我就回到了这里。没有中间地带。仿佛在梦里正畅游着,突然闹钟响起令我睁眼意识到现实。不,这个比喻不恰当。更像是巧妙的视频剪辑。我恍若就是视频里的当事人,有一位超越三维空间的人物操纵了我的空间,让我无缝衔接了两处毫无关联的场景。我所说的是我不明白的,这些事太奇妙是我不知道的。
“哎,我很好奇,你来是要找你的谁呢?”
我闻声望去,吧台里的一位服务生大叔满眼笑意地看着我。他穿着与之前列车上那个女孩相似制服,双臂撑在吧台上,很随意地站着。我的脑袋还来不及反应,他又友好地笑起来:“抱歉抱歉,希望没吓着你——来杯酒吗?”
我对他微笑,点头致意,向吧台走去。他转身从柜台上取下一瓶威士忌,左手娴熟地从吧台下面拿出两个小酒杯,并分别放入两块冰块。开瓶,酒香沁鼻。液体冲进晶莹的酒杯与杯壁与冰块碰撞,声音极悦耳。当手指触碰到酒杯时,我下意识地犹豫了一刻,转眼反应过来我现身处电汽时代,明天的手术安排已与我无关,随即唇边是冰凉的触感,口里是威士忌的醇香。
“所以,你为什么会来电汽世界呢?”大叔的手转着酒杯,眼里始终含笑。
“谅,我的朋友。我在现实生活中丢掉了她,我想或许,她会在电汽世界等我。”
“你爱她吗?”
相似的问题。我听后一阵沉默。
“抱歉,我一生都在这辆电车上工作。我遇见过许多人,每个人都抱着类似却不同的目的来到电汽世界。在那里,一切都如记忆里不会改变。他们在那里可以找回丢失的记忆。但是没人知道那边是什么样的,因为去过的人再没有回来的。”他停顿,道,“我只是很好奇,我也很想知道回忆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目光停留在手中的酒杯,冰块懒洋洋浮在晶莹的威士忌中,水蒸气遇冷凝结在杯壁上,沾湿了我的手。轻轻叹息:“我本来以为答案是明确而肯定的。可现在我越发不确定了——我爱的究竟是真正的她,还是我自己的幻影和理想。”
“你了解她吗——或者说,她了解你吗?”
我苦笑:“这二者的答案都是否定的。但是爱情里,外在参数真的这么重要吗?我对此保留态度。不过的确,我很想了解真正的她。可人与人之间是有绝对领域(absolute terror field, A.T Field)的,我不可能了解到真正的她。”
“抱歉我一直在问题,但我想知道,你曾尝试过吗?”
一针见血啊。我答道:“心脏外是心包腔,然后是肌肉,皮下组织,真皮层,表皮层……人心始终隔着距离。物理距离尚且如此,实际距离更不可知。叔本华曾有豪猪理论,大意指人类靠得太近容易被彼此伤害,因此保持合适的距离。我就是这样,对自己的秉性再熟悉不过,于是既怕伤害到对方,也怕自己期待落空。”村上春树有一句很著名的话:“哪有人喜欢孤独,只不过害怕失望罢了。”我深以为然。
大叔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道:“你快到站了,收拾收拾准备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