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热了这片土地,一场雨过后,迎来了傍晚的微风,马路上弥漫着雨水混杂着尘土的味道,别有一番感觉。
而此时的连青山却无半点闲情雅致,两次落榜弗成,无奈托人买了个吏员,而后为了生计做了驿丞,主要为过往使客提供舟车夫马,解决食宿问题,多为遐方绝域之处,蛮风瘴雨之地。所谓“秩莫卑于驿丞,事莫纷于邮务”,驿丞乃不入流之品级,且对上官及华胄者趋走迎送,跪伏拜起,伺察取容,常被仕宦子弟,文人墨客所不耻。
夜晚闲暇时,明县的捕快,吴为常与连青山一起饮酒畅谈。因捕快为“贱业”,只有“工食银”却无俸禄,和驿丞可谓是同病相怜,且二人从小便结识,故情义非浅。
一晚二人酒饭之时,吴为叹息道:“连兄,想你饱读诗书,学识过人,却只能在这蛮风瘴雨之地受这窝囊气!前些日子,户部尚书千金省亲过于此地,看那县老爷谄媚的嘴脸,好不解气!”
连青山也是一阵无奈:“哎,怎说也是受命于官府,虽趋迎取悦而苟活,却也比寻常布衣过的好些,多少能捞些钱财。”
“可不是么,我都将儿子过继给兄长了,望他有朝一日可以考取功名,过过县太爷的官瘾,这样三代都不用愁了!连兄,此次叨扰,在下有事相求!”
连青山听着也不笑他,也没问何事,只是说道:“下次可以带上娃到我这里,怎么说我也比一般的私塾先生强些。”
吴为拱手作揖道:“那就多谢连兄了!”
连青山也是客气道:“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人!”
一阵闲聊之后吴为便以归程路远为由,早早离去了。
连青山一连几日不见吴为携子来访,心里默道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吧。于是连夜骑着快马寻到吴为的住所,只听见屋内的骂声不断,原来吴为前日在街上追捕闹事的小厮,无意间冲撞到了陈县令的三夫人,第二日便被县令叫到后衙挨了板子。
吴为见了连青山仿佛见了知音故友,拉着连青山一阵叫苦:“狗日的陈大耳朵,想当年他还是秀才进京赶考的时候我还借过他盘缠,如今他娘的都当了几年县令了我还是一个捕快,前几日我执行公务就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三夫人,竟打了我二十大板。”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过来,急忙说道:“老吴,你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要是再传到县老爷那里,小心你的屁股!”
连青山也是无奈的叹息道:“吴兄啊,如今势不如人,既然陈县令有心偏袒,咱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不是?”一番寒暄之后,连青山丢了一点薄银给吴为夫人,便离开了。
还有几里路程便到了驿站,此时天已微亮,只见一年轻男子一瘸一拐扶着一位佝偻前行的老人,连青山便上前下马询问道:“二位这么早是赶往何处?还有这位小哥腿怎么了?”
看着连青山身着官衣,虽分不清是何官职,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跪下说道:“官老爷,求求你救救我家翠儿吧,陈二仗着他哥哥是县令霸占了小人家的房田,还要将翠送给陈县令做六姨太。如今我二人无家可归,也无处申冤,只能向北寻亲落脚。”
连青山听完也是气愤不已,可惜自己无权无势无能为力,便说道:“在下有心帮你们,可惜官职低微,实在无能为力,这些银子你们且拿着,路上留作盘缠。”说完便掏出零散的碎银,一番推托下二人才感谢的收下。
随后连青山便翻身上马,不禁回头望向两人,亦是一阵叹息。
回到住地,已是疲惫不堪,便稍作休息,还未入眠便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不一会驿丁来报,说是外有二人身着华贵但无勘合和火牌,硬要入此休息。
连青山出去一见,很明显便辨出是主仆二人,白衣是主,灰衣是仆,且此主非常人。二人称行路时被偷盗了钱财,马匹也被匪徒抢了去,行到此处无奈只好在驿站休息一下,当问及二人身份时,他们只作是行商走贩。
连青山最后还是将二人领了进去,并亲自送了吃食到二人房间,只见白衣男子说道:“请问这位驿丞大人,为何此间路段盗匪如此猖獗滥行?”
连青山急忙说道:“大人倒不敢当不敢当!至于为何匪盗猖獗嘛……”
连青山看了看白衣男人,沉吟道:“偷盗匪恶者必欲以遮其心,生不以其能,故心不平,气不顺。此间者如江水叠浪不尽,是有风焉!其风何处来?天下无商不敛其横财,无官不谋其私利,二者勾结,无作为而移天下之财,必伤其天害其理也,故偷盗匪恶者多出于此!”
白衣男子听完大笑道:“虽说你这盗匪之理有些片面,但有其道理,不过这明县之风又怎会刮遍天下呢?”
“明县之风当是一叶知秋,滴水映日!”
一番交谈之后,连青山便退去了。此事约莫过了一年,户部突然传来一道任命书,任连青山为大理司直,掌出使受理州府疑案,并让其先留在明县处理一桩疑案。
传任命书的吏员又交给了一封信与连青山,连青山打开一看,里面一封密封的信条,还有一张纸写着:若有明县县令贪赃枉法的证据,可将另一封信交与刑部。
第二日前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第一个来的就是吴为,一见到连青山便道:“连兄,哦不,连大人,您瞒我瞒的好苦啊,家里是不是有亲戚在朝中为官啊?”
连青山道:“吴兄啊,你我二人从小结识,家里好几代都没有做官的了,京官?那更没有了,一年前我不是和你说过那对主仆嘛,必定是贵极之人,在那等大人物面前,一个小小的大理司直也许只是一时兴起的认命而已。”
接着明县县令,乡绅富贾,最后知府大人也来了。虽然职位上知府比大理司直品级高,但是毕竟是承制推讯,如同京官巡下,知府也是客客气气的。
其实连青山心里明白,所谓疑案只是一个由头,也许在那个白衣贵人心里,只是把当初在明县被匪盗劫去钱财化成对明县县令甚至是上城知府的不满而已。
没多久疑案破去,因为在明县陈知县的恶行众人皆知,而又有连青山这位如同钦差大人的来临,举证自然不难,陈知县及其爪牙都是该斩的斩,该流刑的流刑,连知府也没有幸免,最终被流放。
此事了结没多久,连青山被任命为知府,甚至在吴为的多翻请求下,连青山也将其提携成了通判知事。
一晃五年过去了,连青山竟因为贪赃枉法被革职流放,究竟是被人陷害还是经不住诱惑忘了本心却不得而知,也许人生的境遇就是如此。对了,连青山被流放的前一年,吴为被匪徒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