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到考古所不久,就听我师傅王宣教授,说起这么一件怪事:
在抗日战争结束两年后,中国军队在秦岭的山脚下,忽然抓到一个日本兵。原来,那个日本兵是逃进秦岭的原始森林里,并在那里躲了两三年后才出来,而他逃出来时,抗日战争已经结束两年了。
经过一番询问和调查后,那个日本兵被遣送回日本。按说,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怪异之处,但谁也不曾想,之后围绕着这个日本兵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则无比的怪异。
怎么个怪异法呢?
比如,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这个被遣送回去的日本兵,忽然出了本回忆录,但他的回忆录刚上市几天,就忽然被日本的一个考古机构,全部重金回购,一本也没能留在市面上。
而那个日本兵,此后也从家中消失了两个月,家人、朋友都询问他去了哪里,而他怎么也不肯说,最后被问得多了,只说含糊说,是被政府相关部门带走,配合做了些调查。
据极少数看过那本回忆录的读者、向日本媒体透露,那本回忆录的内容,主要是写那个日本兵、在秦岭森林中的一些奇遇,并且那些经历极不可思议,好像和一个很大的古墓有关。
但很快,日本媒体关于这方面的报道,也全都被一个叫“日本记者协会”的组织叫停了。
那时,正好有一位考古所研究员在日本,出于职业敏感度,他好像觉得这件事不寻常,因为从日本兵进山的位置,以及透露出来的零碎信息判断,那个日本兵,好像不是在胡编乱造。
于是,他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打听到,那个日本兵还从古墓中带出来一件东西,据说那件东西,是个很小的玉戈,只有手指长短。这位研究员知道,那种小玉戈很可能是秦朝武将身上的装饰品。
他又通过种种渠道,弄到了那个小玉戈的照片,发现小玉戈有几个篆字写着:“三年相邦吕不韦造”,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那位研究员由于太兴奋了,而感到一阵阵眩晕,因为这几个字的意思是:秦始皇三年,相国吕不韦监造。
也就是说,那件玉戈应该是秦始皇时期造的,而那个日本人进的“很大的古墓”,难道就是秦始皇陵?但他又怎么可能进入秦始皇陵呢?但这个日本兵的书出版后,日本的一些机构,为何会有那么奇怪的反应呢?
这一个个疑团,一直没能破解。
后来,当我们考古所准备深入调查时,那个日本兵却恰巧去世了,所有的线索都就此中断。
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有三个日本人忽然进入秦岭地区,并且有两个还死在了那里,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而活着的那个日本人,回国后不久,也死掉了。
王宣教授告诉我,他总觉得那三个日本人去秦岭,和那个日本兵好像有关系——虽然他没有证据。王宣教授曾试图搞清那三个日本人的背景,但却一无所获。
在我念博士期间,就读了王宣教授的很多论文,他可是国内秦汉史方面最权威的专家,尤其是在秦始皇陵的研究方面,更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当然也算是我学术上的偶像。
幸运的是,我毕业后竟能有幸和他一起工作,更凑巧的是,他还是我的直接领导兼师傅,刚跟他一个多月左右,我就学到了很多东西。尤其是每次听他讲秦皇陵,大家都觉得无比过瘾,那简直比评书都引人入胜。
“小明,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所刚来的同事,也是咱们组的,叫秦晴,她也刚博士毕业。”刚一进办公室,王宣就指着一个女孩介绍到。
“那我应该叫你师兄了,哈,王教授刚才还夸你来着,说你还读了人类学硕士,知识渊博,看问题的角度也很新颖,能力很强。那我以后要多向你多请教了。”
还没等我说话,秦晴就大方而又得体的、先跟我打招呼了,我顿时对这个开朗而有清秀的女孩子有了好感。初次见面,就听她这样夸我,一时间还真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只结结巴巴的应酬了几句,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心头突突直跳,真有点青春期看到漂亮女孩子的那种感觉。又稍微寒暄了几句,秦晴因为还有一些入职手续要办,所以王教授就带她去了。
我刚坐到座位上,旁边的王同就一脸坏笑的凑过来,低声说道:“不错吧,又来了个好看的姑娘,咱们办公室的妹子,颜值还都挺高的,别的办公室的都羡慕死了。”
而对面的胡梦则白了我们一眼说:“你们嘀咕什么呢?准没好事,是不是又在品评刚来这姑娘啊,唉,你们男人啊。”
王同嘿嘿地对胡梦一笑,玩世不恭地说:“是啊,我刚才跟小明说,咱们办公室年轻的姑娘,都长得不错,当然也包括你胡梦啊。”
“去去,没正经的,你和小明都是异曲同工,一个闷骚、一个明骚。时间不早了,赶快开工吧。”胡梦说完后,拿起小刷子和放大镜,带上口罩,开始仔细看一件青铜器上的铭文。
别看胡梦年轻,她却是研究青铜器铭文的专家了,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算是出身书香门第,而她从小就对青铜器和古钱币情有独钟,上高中时,就在这些领域有了名气,很多青铜器和古钱币收藏者,都想方设法,找她来鉴定真伪。
这个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年龄相仿,都是八零后,而其他人都算是我们的师长辈了,所以,我们三个关系最好,也有共同语言。一有时间,就在一起插科打诨一番。
王同则的背景比较特殊。
他是在刚上高中时去的美国,在那边读完高中、大学、博士,而他的主攻方向,是如何利用现代科学技术,来进行考古发掘和研究,国内这方面的人才奇缺,所以他是作为特殊的专家,被引进中国来的。
别看他长得又高又帅,并且说话有点玩世不恭,很像个玩咖,但其实却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学者。
过了一会,王教授带秦晴回来了,而秦晴的座位,就在我旁边,我心里又有一阵说不出的兴奋。
“小明,王同,胡梦,还有秦晴,你们四个到小会议室一下,咱们开个会。”正当我平静了一下情绪、准备工作的时候,就听王教授说。
这让我感到有点意外,因为平时开会,都是办公室全体人员一起,很少单独叫几个人,今天则有点例外,王教授这是要开什么会呢?不光是我,胡梦和王同也一脸的茫然。
等我们四个都坐下后,王教授面带微笑的扫视了我们一眼,这才缓缓地说:
“你们四个是我们所里最年轻的了,并且也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所以,趁我体力还行的时候,我要带领你们四个,完成一个我一直的心愿——去探索秦始皇陵。
在所有的陵墓中,秦始皇陵最有名,最神秘,围绕它的传说也最多,我研究了几十年,但却从来没机会深度实地考察过,而现在终于有机会去实地考察了,并且这次去时间较长,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秦晴可能已经知道这个计划,所以,王教授说这些的时候,她比较平静,而我们三个则非常兴奋,尤其是王同,一拍大腿说:“哎呀,真是太好了,这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终于来了。”
说出发就出发,王教授给我们了一天的准备时间,在隔天的早晨,我们就动身了。
但当王教授给我们火车票的时候,除了秦晴外,我们三个都愣住了——怎么是去往四川巴蜀山区的火车的呢?我们不是去秦始皇陵吗?而秦始皇陵不是在陕西吗?
听到我们的质疑时,王教授只是微微一笑说:“你们听说过曹操的七十二处 ‘疑冢’吗?就是说,曹操怕自己的墓被盗,就造了七十二个假墓,因此,对于帝王来说,造假墓是防止被盗的一种重要手段;众所周知的陵墓位置,却往往是帝王掩人耳目而已,未必就真的是他们的陵墓。而他们真的陵墓,往往是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说,真正的秦始皇陵墓,可能不是在陕西,而是在四川巴蜀大山深处?”王同一脸吃惊地问。不光他吃惊,我们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不用说专业搞考古的,即使一般人,也都知道秦始皇陵就是在陕西,这是常识啊。
但王教授却点点头,很笃定的回答小磊说:“这种可能性是有的,前些年,出土了一些汉代的竹简,竹简上就提到秦始皇陵,说亲王嬴政诡计多端,即使在修建陵墓时,也狡兔三窟,大张旗鼓在骊山修的陵墓,其实是掩人耳目,他真正的陵墓,是在巴蜀的大山深处。
虽然很多专家并不认同这种说法,但我还是想先去那里看看,因为根据我这几十年的研究,我觉得这种说法,并非完全凭空捏造。”
王教授的这种说法,我们还是第一次听说,但王教授作为最资深的秦始皇陵研究者,得出如此结论,必定有他的道理,不过这对我们来说,真算是一颗“震撼弹”。
初秋的天气,中午时分虽然还有点燥热,但已变得清爽了很多,天空也显得高远起来。虽然我们仍在飞驰的火车上,心却早已飞到了巴蜀那些大山深处,但让我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这次探索之旅,竟遇到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我们落脚的小县城,位于巴蜀大山深处,交通非常闭塞,人口也不多,可刚到县城,我们就遇到了一件怪事。
在宾馆安顿好后,我们五个闲庭信步似的去外面吃饭,从喧闹的大都市,来到这个青山绿水环绕的小县城,新鲜的空气和优美的风景,让大家心旷神怡,心情大好。
“你们注意没有,这个地方的口音,好像和一般的巴蜀口音很不一样。”当大家点完餐后,秦晴听着周围本地客人的谈话声,若有所思地说,“其实,刚一到这里,我就发现这里的口音很特殊。”
秦晴上身穿一件很紧身的T恤,配上低腰牛仔裤,凹凸有致的身材更加显露无疑,她撩了一下披肩秀发,显得异常妩媚而又清秀,身上淡淡的香味,让我有点心跳加速。
王教授听完秦晴的话后,眼睛一亮,一脸兴奋地说:“真是这样的话,可能证实了我的某些猜测是正确的。”
我则对秦晴的这种说法有点不以为然,便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说:“这应该很正常吧,所谓的十里不同俗、五里不同音,尤其是在山区,即使离得很近的地方,口音也会有很大差别的,我就是在南方长大的,对此深有体会。”
还没等秦晴回应我的话,王教授没理会我的话,而依旧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我一直以来,就有一种设想——这里的人,很多应该是古秦人的后代,他们的语音,有些和秦音很像,所以口音才和周围其他巴蜀语系很不一样。”
“秦国的口音?不就是陕西的口音,可我听这些人的口音,怎么和陕西口音一点都不一样呢?我在美国读书时,经常去一个陕西人开的中餐馆吃饭,回国后,光是由于工作原因,也去过好多次陕西了,并且上次发掘那里的一座大墓时,我在那里一连待了两个月呢,对陕西口音再熟悉不过了,但听不出来这里的口音,和陕西口音有任何相似之处。”
看来对于王教授的观点,王同完全无法理解。
“哎呀,王同,看来你对这个领域不太懂啊,两千多年的秦朝时的口音,和现在的陕西口音,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语言、文字的演变很复杂的,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胡梦和王同两个人总喜欢斗嘴,这仿佛是他们的乐趣,我还从没见他们好好说过话。
胡梦虽然和秦晴一样,都属于漂亮女孩子,但性格和秦晴又很不一样——和秦晴相比,胡梦属于比较内敛型的,和同事相处,总保持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既不会特别亲近,也不会疏远,除了喜欢和王同斗嘴外,她从不和同事发生争执。
她平时扎着马尾,五官精致,身材窈窕,举止文雅,这都和她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背景很一致。
王同被胡梦这么一番数落,不但一点没生气,还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暂时默不作声了,好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秦晴微微一笑:“胡梦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的,语言的变化在几十年内,很难察觉,但如果放在更长的时间观察——比如说几百年——那变化就非常大了。
比如说,现在的闽南语,就是古代河南洛阳话,是大概1800多年前,河南洛阳的一支汉军带到福建的南部的,后来,又有一些河南洛阳人陆陆续续移居到那里。
由此可以看出,现在的河南洛阳话,和一千多年的洛阳话,差别有多大?可以说简直毫无相似之处。
还有,现在的福州话,则是春秋时的山东齐国话演变而来,并且保留了大量的山东齐国话的特点,也可以说,现在的福州话,就是古代的山东话,但现在的山东话,和福州话就完全不一样了,估计山东人一点都听不懂福州话了。
通过这些,王同应该就能理解为何古代的 ‘秦国话’,和现在的陕西话一点都不一样。”秦晴微笑着看着王同。
“行啊,秦晴,想不到你这么厉害。”王同拍马屁的说道。
“哈,秦晴可是研究中国语言演变的专家,她能在一星期之内,把任何一个地方的方言,学的惟妙惟肖,在这方面的能力,简直和语言大师赵元任不相上下。”
看来对于秦晴,王教授非常赏识,不过经王教授这么一说,还有刚才秦晴的表现,我们确实对她刮目相看了。
秦晴微微一笑,大方而又得体的说:“王教授过奖了,这都算是我的研究领域以内的知识,我本就改掌握的。另外,关于语言的变化,还有一首唐诗,就能反应出来这种语音的演变。
比如,在唐朝,按照当时的主流读法, ‘石’和 ‘十’是不同音的,同样, ‘针’和 ‘真’也不同音,如果在唐朝,把这些念成同音的话,就会被笑话发音不准,唐朝有个诗人叫胡曾,他老婆那个地方的人,在当时就把 ‘石’和 ‘十’、 ‘针’和 ‘真’念成同音了,他还做了诗对此取笑一番,就像咱们现在笑话一些人普通话不好似的,这首诗是这样的:
呼十却为石,
唤针将作真。
忽然云雨至,
总道是天因。
这首小诗,也可以作为语言演变的一个有意思的佐证。”
秦晴侃侃而谈,一个美女竟然还能有这么好的学问和头脑,真是难得了。
“秦晴好厉害,我再补充一点,现在的客家话,就是宋朝时的开封话,是宋朝北方民族遭到入侵,南迁后带到南方去的,是不是和现在的开封话,也完全不一样了呢?所以我才说王同无知。”
胡梦说完,还忘不了奚落一下王同,而王同则摊手耸肩,眉毛一挑,一脸的无辜,这个动作是很西方。
我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古代的经济,对语言演变方面,还真的所知甚少。不过,为了在秦晴面前显示一下,我还是有点实力的,便稍微思考了一下说:“听完秦晴和胡梦的观点,我觉得这种语言的演变,也是非常合理的,比如在两千多年前时,广东的人口也就十万多点,要是中原地区,忽然去了一支几十万的大军,人数比当地人都多,肯定会极大的影响当地语言,使带过去的语言,渐渐成为主流。”
秦晴、胡梦好像很同意我的观点似的,连连点头,王教授也微笑着说:“小明说的没错,语言这东西,和人口的多少还是很有关的,比如,王安石初到京城上任,官话说的很不好,皇帝就专门排了个人,常住在王安石家中,教王安石说官话,可过了一年后,王安石的官话非但一点没提高,而那个去教官话的人,却染上了王安石家乡的口音,因为王安石一家老小,还有仆人,说的都是家乡话,而家里只有那个教官讲官话。”
大家听完王教授讲的这个故事后,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真的像秦晴和王教授说的那样吗?这个县城里大部分人,难道真是秦人后裔?恐怕还应该找更多的证据。
我们找的这家馆子,应该是县城里最好的,并且生意非常好,下午四点多,已经差不多满座了,据前台的服务员说,每到饭点,这里都会排队的,另外,我们之所以选这家,还因为这里只做本地菜。
为了避免嘈杂,我们五个特地选了个单间,可以安静地边吃边聊。
“你好,这是你要的菜,野菜烧断头鱼,各位慢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手脚利落的给我们上了第一道菜——一个和脸盘大小的砂锅,而砂锅里就是炖好的鱼。
当大家看到这盆鱼时,不由得都呆住了,因为这道菜太特别了——几条十厘米长的鱼,被剁掉了头,并且被煮熟了,但却能仍然摇摆身子,在砂锅芳香四溢的鱼汤中,悠然的游弋着!
我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这样!
上菜的服务员见我们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说:“诸位以前可能没见过,才觉得稀奇,其实,这就是我们最有名的当地菜之一,您在别的地方,是绝对吃不到的。”
王教授指着锅里游动的鱼说:“小伙子,那这砂锅里的鱼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呢?如果说是死的话,它怎么还会游呢,并且这游起来的姿势,简直和活鱼一模一样;但你说它们是活的吧,这不但鱼头被剁掉了,并且也被煮熟了,又怎么可能活呢?”
我们也连连附和着表舅问:“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秦晴皱着眉头说:“哎呀,看起来好怪异,我都有点不敢吃了。”
这小伙子倒是少年老成,不慌不忙地向我们解释说:“各位不要担心,也不要感到特别奇怪,其实,这道菜在我们这里曾经很普遍,只是做起来极麻烦、极费工夫,因此现在一般人家很少做了,大多也不会做了,而是都选择到我们这里来吃。不客气的说,这道菜算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了。
另外,这砂锅里的鱼,当然是已经死了。那为什么还会游来游去呢?这需要事先对鱼进行特殊处理。
就是当鱼从溪水里捕回来后,要先放在盆里养七七四十九天,并且在养的时候,盆里的水必须要放入一种草药,这种草药,是经过特殊配置的。炖的时候,也不能随便炖,而必须放在砂锅中,用山中一种特殊的果木来烧,那种果木的火焰发绿色,第一次看的话,还是挺瘆人的。
要烧三炷香的时间,才能做成这道菜,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这道菜就做不成。
前两年的时候,有个外来的大老板,吃过我们这道菜后,赞不绝口,想把这道菜引进到大城市里去,但一离开我们这个地方,这道菜的味道就全变了,即使其他的环节和材料都完全一样,您说怪不怪?”
大家听这个服务员滔滔不绝地说着,都听的津津有味。而王教授则快速拿出本子,飞快地记着。也正是这道菜,让我们接下来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
这道菜可是真是太奇怪了——被剁掉了头、并且煮熟的鱼,竟然还能在滚烫的汤里游动,而游动的动作,竟然完全和活鱼一样!真太不可思议了!
等服务员退出去后,我们都盯着这道诡异的“野菜烧断头鱼”,但谁也没动筷子。
王教授倒是第一个拿起筷子,招呼大家说:“大家别愣着了,这么有特色的菜,赶快尝尝吧,说完后,就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我们也都吃了起来。
我从未吃过这么鲜美的鱼肉,那鱼肉不但入口即化,而且有一种特殊的清香,仿佛激活了舌头上每一个味蕾,让人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
这一动筷子,大家就停不下来了,不大一会,砂锅里的鱼被我们吃了个精光,不光是鱼,连鱼骨、鱼刺都没留下,因为这种炖鱼的骨头和刺经过炖煮后,软的像是面条一样。
不但软,而且那种清香的美味,已经渗到鱼骨和鱼刺里了。
随后,别的特色菜也都陆续上来了,虽然都很好吃,但却都没能超过这道 “野菜炖断头鱼”。
“大家注意没有,这些菜以炖煮为主,并且几乎没放辣椒,这与巴蜀之地以辣为特色的饮食习惯,好像很不一样”,经王教授这么一提醒,我们才意识到这一点——的确如此,这些菜一点辣味都没有,并且做法大都以炖煮为主,而不是一般那种煎炒烹炸。
胡梦点点头说:“这倒很像是秦朝时代的饮食习惯,食物大都是炖煮的,因为那时候,用来弄熟食物的器皿,大都是砂锅和一些陶器,而不是金属的锅,这样一来,就不方便煎炒食物了,而比较适于炖煮食物,可现在,咱们主要用砂锅来熬制中药,以及一些比较特殊的菜,平时就很少用了。”
“其实,西方的发展也和这类似,早期也都是些陶器,不过他们的饮食,大多以肉食为主,但不像咱们这么习惯炖煮食物,而是直接都是把肉放在火上烤着吃,但那时,很多动物的肉里有寄生虫,因此,古代很多西方人,都是得寄生虫病死的。
我在美国读书时,曾经用现代仪器,检测过很多具两千多年前的尸骨,有过很多很意外、很惊人的发现,比如,有的尸骨的骨头上,会有很多豆粒大小的圆洞,那种圆洞很规则,一开始,我们都认为那种洞是古人刻意钻的,可能是一种特殊风俗,但经过仔细研究后发现,那种洞竟然是一种特殊的寄生虫钻的。
这种能够在人骨头上钻洞的寄生虫,原来主要寄居在一些猛兽身上,比如虎、狼、还有豹等,是人吃了这些猛兽的肉后,才感染了这种寄生虫的,而这个寄生虫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喜欢寄生在骨头周围的肌肉里,并且稍稍长大后,就会在寄主的骨头上钻孔,真是太可怕了。”
用现代科学的方法,做考古研究,是王同的研究领域,他讲起这些来,马上就能滔滔不绝,但却被胡梦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哎,我说王同啊,你扫不扫兴啊,大家可正在吃饭呢,你却说起寄生虫来,恶不恶心啊,真是的。”
王同不好意思的一耸肩,尴尬地笑笑说:“ so sorry,忘了现在大家正在吃饭了,哈,是我错了,好了,不说了。”
秦晴微微笑了下,接着说:“历史和考古的魅力也正是如此,总能发现人类历史上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像今天这样,竟然能在巴蜀大山的深处,发现一群说古代秦朝话的人,并且他们的饮食也很特别,就像胡梦刚才说的那样,他们的这种饮食,也和秦代的风俗类似,这是不是也证明了王教授那个猜想——这里的人,可能是秦人后裔”。
王教授有点兴奋地点点头说:“嗯,的确好像是越来越多的证据,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想,恰恰是因为这里交通异常闭塞,所以他们的语言、还有风俗习惯,都得到了很少的保存,看来这次的实地考察,确实收获颇丰。
尤其是这道 ‘野菜炖断头鱼’,让我忽然想到一个典故来,你们也都知道,秦始皇之所以能统一天下,和秦国军队一项制度很有关系,那就是以斩敌首级的多少论功行赏,因此,秦朝士兵一到战场上,都奋不顾身,斩杀敌人,被称为 ‘虎狼之兵’,而这也是秦始皇最为得意的一种制度,于是,秦始皇的一位御厨,为了取悦秦始皇,特意发明了这种 ‘野菜炖断头鱼’,其实,这道菜原来本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后来,传到民间后,才变成了 ‘野菜炖断头鱼’,刚看到这道菜时,没联想到这个史实,现在才忽然想起来。”
如果真如王教授说的这样,那可真算是传统名菜里的 “活化石”了,我们现在吃到的各种传统名菜中,恐怕没有任何一个比这道菜更古老了吧。
“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这种鱼被剁掉了头,还被煮熟了,但却还能游动,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听我这么一说,大家都连连点头,这种诡异的现象,确实难以解释。
只有王同笑了笑说:“其实,这种现象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虽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却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我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我们所有的人都一愣,大家手中的筷子停住了,全聚精会神的看着王同,听他进一步解释。
“美洲的印第安人,也有类似的一道菜,不过他们不是鱼,而是炖煮一种水蛇,那种蛇非常美味,但蛇头是有毒的,因此印第安人在炖煮时,会先把那种蛇的蛇头先去掉,不过他们在炖煮时,并不会往锅里加什么复杂的药材或佐料,只是放点盐,当然,之前也不会和做这种鱼一样,还要放在配有药材的水中养那么久。
他们只是简单的把蛇头剁掉,然后把蛇的内脏清洗完后就可以了,但和这道菜类似的是,那种断头的水蛇被煮熟后,也是能游动的,我们当时发现这种现象后很震惊,还特地用各种现代仪器,对那种煮熟的熟肉,做了很多研究,但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因为那种煮熟的无头水蛇,在汤中游泳的姿势,太惟妙惟肖了,简直和活得一样,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解释那种现象。”
听完王同的话,大家暂时沉默了,看着那个砂锅里的汤,已经只剩下一些野菜,鱼全部被我们吃光了,这道菜如此的美味,更如此的不可思议。
“小伙子,我们看你们店里,还摆着几个仿青铜器的鼎,并且仿制的非常逼真,那是从那里买的呢?”当那个服务员再次上菜时,王教授问他说。
王教授这么一说,我忽然才想起来,在饭馆大厅里的前台旁边,确实有两个仿制的铜鼎,但我虽然看到了,但也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因为鼎在古代,就是用来烹制食物用的,饭馆里放这个,多少也是有联系的,算是一种装饰吧。
“ 您是说大厅里的铜鼎啊,那是我们老板特意做的,我们老板除了有一手的好厨艺外,还特对文物特别感兴趣,那个铜鼎,就是他亲手画的图纸,然后找人铸造的,不瞒您说,反复铸造了四次,我们老板才满意,而前三次铸造,仅有几处细节不符合要求,我们老板就决定重做。”
听服务员这么一说,表舅眼睛一亮,笑着对服务员说:“哎呀,真是有缘啊,不瞒你说,我们几个就是考古所的,尤其是这种青铜鼎,更是我们研究的主要课题之一,这是我们名片,如果你们老板在店里的话,麻烦你给他。”
王教授掏出了名片,递给了服务员,而服务员一听我们是搞考古的,马上兴奋起来:“这真是太凑巧了,我们老板最爱结交的朋友,就是搞文物研究和考古的,你们还是北京来的,太好了,我去马上去告诉老板,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当服务员出去后,我有点不解地问:“王教授,您为什么会对服务员忽然提到这个?”
王教授有点神秘的一笑说:“那个仿制的青铜鼎,可不是一般的鼎,而是秦朝时,宫内专用的,这种鼎很特别,它上面刻有一种鱼头羊身的怪兽,其他任何朝代的鼎,都没再出现过这种奇怪的图案。
这种鼎,只在一个西汉初期的古墓中,出土过一件,至今还保存在咱们所里,通过鼎上的铭文,知道是秦始皇时期铸造的,并且是严禁民间使用的。关于这种鼎的研究,至今只有我公开发表过一篇文章,并且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因此,能在这个偏僻的小地方,见到如此惟妙惟肖的仿制品,我怎能不吃惊呢?”
王教授刚说到这里,就见那个服务员领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走了进来,还没等我们说话,就见那个老头激动地对着王教授说:“您就是王宣教授吧,我做梦也没想到,能在我店里遇到您,您的所有的书,还有相关的电视节目,我几乎都看了,您可是权威专家啊。”
还没等王教授说话,那老头就连珠炮似的说道,原来这老头是王教授的粉丝,见老头这么热情,王教授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这也很正常,王教授不但是学术圈中的权威,还是很多文物、鉴宝类电视节目的常客,在文物爱好者圈子里,有相当高的知名度。
寒暄过后,那老头扭头对服务员说:“小李,告诉前台,这顿饭就算是我请他们几位了。”
看来老头就是这家饭馆的老板了,我们当然感谢一番。今天我们也跟着王教授沾光了。
“老人家,您这店里的特色美食,真是太好了,尤其是那道 ‘野菜炖断头鱼’,更是美味异常,想不到您还是一位文物爱好者。”王教授边说,边给那老头倒了杯茶。
与五十多岁的王教授相比,那老头也算是长辈了。
那老头还挺健谈,从交谈中,我们知道这老头姓蒙,世代在这里居住,但让我们有点意外的是,虽然这老头有七十多岁了,但普通话说的非常好,好像是是在外面工作过。
而在这个小县城中,一般七十多岁人说的,都是当地的方言,我们根本听不懂。
仔细一问,果不其然,这个老蒙头年轻时当过兵,并且还在上海、北京工作过几十年,五十多岁的时候,才回到这个小县城里,开了现在这个饭馆。
“蒙老爷子,为什么您们这里的口音,和周围地区的口音,完全不一样呢?也就是说,完全不是巴蜀这一带的口音,这是怎么回事呢?您既然对文物这么感兴趣,那么肯定也对你们这一带的历史,有所了解吧?”
说了几句闲话后,王教授就单刀直入的问道。谁也没想到的是,蒙老头的回答,震惊了我们所有的人。
听完王教授这么一问,蒙老头突然叹了口气,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下头,好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似的。这倒是让我们有点意外——王教授不过是问蒙老头这里的历史,蒙老头怎么会有如此反应呢?
顿时,屋里静了下来,大家都沉默了,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蒙老头身上。
但当蒙老头抬起头来时,竟然眼睛里噙着泪水,大家就更加吃惊了,王教授也有发慌,他没想到自己这个问题,竟然让蒙老头哭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大家觉得安慰也不是,再继续追问也不好,全都愣坐在那里。
“真不好意思啊,看我年纪一大把了,还像小孩似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大家见笑了”,蒙老头说着,拿了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眼睛,长叹了气后,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老人家,不好意思,也许我问的比较唐突,勾起了您的伤心事,真是不应该,还请您见谅了”,王教授连忙表示歉意。
这时,蒙老头苦笑着摆摆手说:“这一点都不怪你,你问的问题更谈不上唐突,你们不愧是考古界的专家,一来到我们这里,就发现了我们这里的特殊之处,不但听出我们口音和别处不一样,还知道我们这里的口音,不属于巴蜀语系,这种洞察力,一般人是绝对不具备的。”
说道这里,老头又长叹了口气,忽然停下来,没有继续说,而是起身把单间的门关上了,他这一系列举动,显得有点诡异,难道他要说什事情?并且还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等再次回到座位上后,扫视了我们一眼,然后很郑重的对王教授说:“王宣教授,你虽然比我年轻的多,但在心目中,你也算是我崇敬的老师了,尤其是你在考古学和文物上的造诣,更是让我钦佩。
而这几位年轻人,也应该都不是外人,肯定是你的学生,并且也都是搞考古的,说实话,我觉得今天能碰上你们几位,也算是天意吧,有一个诡秘的疑团,这么多年来,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无法解开,或许你们可以帮我。”
蒙老头越说声音压得越低,越说表情越神秘,同时脸上露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我们意识到,蒙老头接下来说的一切,肯定极不寻常。
“刚才王教授也说了,我们这一带的口音很特别,并且不属于巴蜀语系,其实,这一点我是很晚才意识到的,当我年轻的时候,虽然我们这里的口音,和周围一带的不一样,但我也并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你们也都知道,这里都是大山,交通不便,各个地方的口音有差异,非常正常。
两个相距几十里的地方,语言互相听不太懂,这种现象在巴蜀一带的山区,其实并不少见,尤其是在过去,没有电视、收音机,人们只会说自己所在地方言的年代。不像是北方的平原地区,地势平坦,人们可以很方便的往来,因此口音变化较小,比如,山东话、河北话、北京话等,说慢一点,基本上彼此之间能听懂。
所以,对我们这一带的口音,我也没觉得特别,直到我当兵时,遇到一件怪事,让我突然意识到,我们这一带的口音里,也许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说到这里,因为过于激动,蒙老头的声音有点颤抖,他掏出一根烟来,放进嘴里,但想划根火柴点烟时,手却哆嗦的厉害,试了几下都没成功,我连忙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替他把烟点着。
蒙老头猛吸了几口后,情绪才又稍微稳定下来,在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后,这才缓缓地继续说:“我在的那个部队,有个日本军医,你们也许不太了解,日本战败后,有些日本人留在了中国,尤其那时我们的医疗人才匮乏,所以,留下的日本人中,相当一部分是医学人才,而那位军医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他的中国话不怎么样,但却喜欢和我们聊天,尤其是我们俩,不知怎么回事,更是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这也许人与人之间的所谓缘分吧。有一天,我们聊到彼此的家乡。
当时我就问他想不想家,他叹了口气,一脸悲伤的说,他没家了,他从小就父母双亡,只要两个哥哥和他相依为命,但两个哥哥都死在了中国,因此,他也就没家了,也不想再回到日本的家,因为回去后,看到物是人非,会更加伤心。
他觉得日本人对不起中国人,因此,想好好用自己的余生为中国人服务,也算是赎罪,说着说着,可能因为心里太难受,他就唱了起来,一开始他只是哼哼曲调,我也听不清他唱的什么,但他越长越投入,越唱越清晰,忽然,我猛然听懂了他歌词的意思,虽然不是全懂,但大部分都能听懂,我当时非常吃惊,因为他唱的歌词,竟然就是我们这里的方言!
我当时吃惊的问他,怎么会说我们这里的方言,难道他到过我们这里?
那个日本军医听我这么问他,也非常吃惊,他说他唱的明明就是他们家乡的方言,怎么会是我们这里的方言呢?随后,我们特意说了些各自的家乡话,居然超过百分之六十都能听懂,这么一来,我们俩个人都糊涂了——我在中国,他在日本,而我们两人的家乡话却有那么多相似之处,这说明什么?
我当时就想到了秦朝时徐福东渡日本说,这个故事我很小就读过,说是徐福以寻找海外仙山之名,向秦始皇要了五百童男童女,然后到了日本,而现在人就是那五百童男童女的后人。
当我知道,这也只是个传说而已,不可能是真的。
那个日本军医告诉我,成书于公元八世纪的日本典籍《古事纪》,以及《日本书纪》中,就提到秦朝人很多到了日本,虽然徐福的故事可能是虚构的,而秦朝人去日本人的史实,还是比较可信的。
那个日本军医告诉我们,他们的家乡也是一个偏僻的山村,而他们的语言和风俗习惯,和一般的日本人有很大差别——这也和我们的情况很相似。
之后,我俩详细分析了这种情况,觉得有一种很大的可能——我们的方言,很可能都是秦朝时的语言,而他们那一带的居民,也极可能都是秦人的后裔,而我们也一样。
那个日本军医还说,如果语言处在一个封闭的、缺少对外交流的种群中,那么语言的变化,就会非常缓慢。
这件事对我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影响了我一生的命运,从那之后,我忽然变得对历史很有兴趣,一有时间,就看历史书,还在军报上发表了很多豆腐块文章,随后,因为这些文史特长,我被提了干,还被送进了解放军艺术学院深造。”
蒙老头的这个经历,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但他这件事对我们来说,不仅是离奇,而是一种职业震撼——如果真的能够在日本找到一个说这种方言的地方,那么就是秦朝人东渡日本的铁证,这肯定能震撼整个学术界、文化界,意义太重大了。
“老人家,那个日本人的家乡具体在哪里?您还记得吗?”此时,王教授兴奋地声音都有点发抖。
蒙老头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不记得了,他倒是说过,但说的是日本名,我当时年轻,也就没想那么多,如果是现在的话,肯定会弄清楚这个问题的,更遗憾的是,那个日本军医不久后就死了,他好像是到西藏支边时死的,他这一辈子也是个悲剧吧,被日本军国主义害的家破人亡。
知道他死后,我还难过了很久,好像死了个亲人似的,现在做梦,有时还能梦到他,尤其是这岁数越大,年轻的事情反而记得越清楚,真想去他的坟上看看去,可我现在的身体,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啊,听说,他就被葬在了西藏边境的一个哨所旁边了,而哨所的战士,也时常修缮他的坟茔,对他来说,这个结局也不算太坏吧。“
听蒙老头讲到这里,大家心中都涌起一丝遗憾——要是知道那个日本军医家乡的准确位置就好了,我们可以直接去那里考察,也许很快就能得到很多证据。
此时,蒙老头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了,虽然我没记住他家乡的准确位置,但他说的他们那里的一些独特的风俗,我倒是记得很清楚——他们那里的人并不多,并且有很多奇怪的传统,和其他一般日本人是很不一样的。
比如,不论到了那里,他们和自己家人说话时,都必须用家乡话,并且他们从小就拜一种奇怪的东西,那种东西是用木头雕的一种怪兽,而那种怪兽的身上,刻着一种他不认识的文字,直到来到中国后,他才知道,那种文字应该就是中国的篆书,但至于写的什么,他也没记住。
这种怪兽被他们称之为 “符咒兽”,而他们的方言,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声音的符咒,要常说这种符咒,才能驱灾避祸,永保平安,而且说方言的时候,要诚心正意。”
“这么做,其实是语言传承的一种方式,就是把语言变成一种仪式化的东西,这样一来,即使移居到其他地方、甚至国家,自己的语言,也能在相当程度上保持下来。
而语言就是文化最重要的体现之一,归根到底,这也是保护自己文化的一种方式,因为到了迁移到另外一个地方、或者国家,很容易被同化的。”
秦晴不愧是语言方面的专家,对语言的敏感度,远远超过我们。听了她的话后,我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这么漂亮的姑娘,学识还这么好,真是太难得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王教授说:“嗯,小秦说的很有道理,但据我所知,在秦朝时候,并没这种所谓的怪兽,并且还和语言崇拜有关,我想,应该是移居到日本的秦人发明出来的,他们是为了在那个地方,继续保护自己的语言和文化。”
这时王同忽然说道:“据说杨贵妃也跑到日本去了,这些人也可能是杨贵妃的后代啊,他们说的也许是唐朝话啊”。
王同这么一说,把自己全部逗乐了,王同则一脸认真的说道:“你们笑什么,我可是认真的啊。”
胡梦强忍住笑说:“你联想力够丰富的啊,不过你的中国历史学的真是不怎么样,杨贵妃逃到日本,只是传说和野史,而秦人到日本,连日本的典籍上,都有明确记载的,现在的日本人中,应该确实有中国人的后代,当然,此外还有些是马来人的后代;秦人那时是成批过去的,很有可能在小范围内,在一定程度上,保持自己的语言风俗。
即使杨贵妃逃到日本,估计也势单力薄,没有那么大影响力,去改变一个地方的语言和风俗习惯吧。”
王同听完后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王教授笑着说:“王同很早就去了美国,中国历史当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他是用现代技术进行考古研究的专家,还有,他对西方古代史也很有研究,在这两个领域,我们恐怕都望尘莫及了,哈。”
胡梦和王同这么一斗嘴,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连蒙老头也开心的笑了。
这时,王教授忽然扭头问蒙老头说:“老人家,看来您和那个日本军医感情确实很深啊,我刚才那么一问,把您这件伤心往事勾起来了。”
但蒙老头却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说:“唉,其实听到你的问题后,我之所以那么伤心,并不是为了那个日本军医的事情,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蒙老头的这个回答,又在我们意料之外——王教授问蒙老头问题时,蒙老头表现出来的悲伤,竟然不是为了那个日本军医,那就是为了什么呢?但正等蒙老头准备接着解释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并且,那敲门声有点急促。
这时,我们才意识到到,单间的门刚才被蒙老头关上了。
我连忙走过去把门打开,才发现正是那个为我们上菜的服务员小李。
“老板,前台有点事,需要你处理一下。”虽然小李尽量控制着情绪,但我们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慌乱。蒙老头猛地一下站起来,也没多问小李什么,好像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好意思,你们几位先继续吃,失陪一会了,我有点急事要处理,一会就回来。”跟我们打完招呼后,蒙老头就跟着小李,急急忙忙地往饭馆大厅走去。
“是不是有当地的地痞流氓,来饭馆闹事了,在一些小县城里开饭馆,有时会遇到这种情况的。”王同推测到,我也觉得王同的这个推测很有道理。
但王教授却摇摇头说:“我看不太像,蒙这位老爷子可不是外来户,而是当地土著,几辈子都住在这个小县城里,并且他们家人丁兴旺,你们可能都没太注意,在饭馆的大厅里,挂着一副贺寿用的红色名单,名单上足足有一二百人,并且大都姓蒙,这是给为蒙老爷子庆祝七十三大寿的名单,而上这种红色名单的,都是些子侄辈。
这一带的风俗就是这样,七十三算是大寿,子侄辈要送贺礼,并且要把名字统一写到一张红纸上,挂在寿星家里,到了寿星七十四岁时,才能取下来。
光子侄辈都这么多人,哪个地痞流氓还敢来闹事?
再说,这个地方几乎没有外来人口,全部是当地人,并且非常闭塞,与外界交流很少,这样的社会结构,长辈有极强的权威,这个小县城又不大,算是一个熟人社会,从这个角度看,明目张胆的敲诈勒索,发生的几率也不大。”
王教授说的有道理,但既然不是有人来捣乱,那又是什么事情,能让小李那么慌乱?而蒙老头又是那么匆忙去处理呢?
我们便品尝着桌上的美味,边胡乱的猜着。
“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在往大厅走的时候,小李好像从兜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来,边走边给蒙老爷子看,我也觉得,不像有人来闹事之类的。”还是胡梦比较细心,这个细节我们都没注意到。
“哈,大家别猜了,也许根本就没什么事情,就咱们在这瞎猜,我看咱们干考古的,都有职业病了,对任何事情不但观察入微,还有丰富的联想能力,哈哈,吃菜,吃菜。”
王同说着,自己先拿起筷子,有开始吃了起来,就这样,我们边吃边聊,在这其间,又有个十七八的女服务员,给我们上了几道菜,说是老板走时特意安排的,还说这顿饭不收钱,算是老板请我们吃饭。
听女服务员这么一说,我们才知道蒙老头已经出去了,并不在饭馆内,不过经过这短短的接触,我们对蒙老头的印象非常好——他热情,豪爽,直率,并且还是个文物爱好者,和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
看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而蒙老头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我们决定不再等了,王教授特意给蒙老头留了张纸条。此时,来吃饭的人就更多了,熙熙攘攘,偌大的饭馆里已经没一个座位,而外面还有人排队,看来蒙老头的生意真够红火的。
但就在我们往外走时,王同的举动却有点特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那东西很像是人的耳朵,大小、形状都和人耳有点像。我们都知道,王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仪器,这些仪器,都和考古有关。
他用简单的一个仪器,就能测量出几米深的土层下,埋藏的是金属、瓷器、木头、甚至是丝绢等,这对发掘非常有用,还记得上一次,我们在挖掘一个西汉古墓时,王同就探测出在一米多的土层下面,埋有一个完整的瓷罐,并且连准确的位置也确定了。
于是,我们就在他的指导下,完整地把那个瓷罐挖了出来,竟然一点都没破损,那个瓷罐非常精美,是汉朝皇宫内的御用品,以前也挖到过类似的,但却都破损的很厉害,而在王同的探测下挖出来的那个瓷罐,成了唯一完整的一件,后来,那个瓷罐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这样的例子,已经有好多次了,所以,王同用他卓越的、现代化的考古艺术,拯救了很多国宝级的文物,也极大地提高了文物发掘地效率,我们所得考古队,都非常喜欢和王同一起工作,因为只要王同在,就不会多出冤枉力了。
我曾经问过王同——他每次都能探测几米、甚至十几米深处的埋藏物,是怎么做到的?因为在我看来,他用的那些仪器并不太复杂,为何能用那么简单的仪器,做如此精确的探测呢?
王同笑着告诉我,对他来说,其实仪器只是个工具,他的经验、还有相关知识,才是关键因素。即使别人使用他的仪器,也不会探测出来什么,他还给我举了个例子——美国科学家奥本海默,只向空中撒几张碎纸片,然后就能根据纸片落地的距离,计算出原子弹爆炸的当量;有经验的数学家,只根据船行驶时、在周围形成的水纹,就可以计算出船的速度。
对专家来说,纸片还有水纹,就成了他们的 “探测工具”,他们可以通过这些,准确推算出他们想要知道的信息。虽然王同说的有点玄虚,但我也知道,他说的这些不无道理。
但他为何现在忽然拿出这种仪器?
只见王同拿出那个仪器后,托在手中,在蒙老头这家饭馆周围走了两圈,在走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那个仪器。
他为何这样做?
虽然我们四个都不知道,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王同这么做,肯定是别有深意,因此,为了不打扰他,我们谁也没急着问,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
尤其是转到这个饭馆背面时,王同停了足足有两三分钟,并且在那里前后左右、试探着走了好多次,然后,又进去问了前台服务员一个什么问题。
王同这一系列举动,都显得神秘兮兮的。
“王教授,我有个很重要的发现,咱们回去再细说”,再次饭馆出来后,王同一脸神秘地对王教授说,此时,他的表情很严肃,一改他平时的嘻嘻哈哈与玩世不恭。王教授也没多问,只是点点头,而胡梦、秦晴,则是一脸 惊讶的看着王同。
在回去的路上,大家都走的很快,谁都没说话,我不停的思考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王同刚才的奇怪举动,他到底发现什么了呢?
天渐渐黑了,初秋的天气凉爽惬意,这个大山深处的小县城,在大山和树林的环绕下,静谧、美丽的有点虚幻,路边有人在悠闲的下着棋而那种棋既不是象棋、也不是围棋,之前我还从没见过。
在环境优美的小公园里,有很多人在悠闲的散着步,别的城市里常见的广场舞,在这里却完全看不到,倒是有很多人玩一种类似射箭的游,戏——不过他们用弓射的不是箭,而是一块石头,人们玩的津津有味,还有很多人围观。
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县城特别之处——它的饮食,它的风俗,甚至它的整个氛围,如果仔细观察、慢慢体验的话,就会发现和外面的世界,有太多的不同。
难道这里真是现实版的桃花源?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路,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到了宾馆的门口,这个宾馆是县城里最高的建筑,有十多层高,虽然算不上豪华,但也干净、宽敞、整洁,住着让人感到很舒服。
进到宾馆大厅时,我不禁暗暗嘲笑自己刚才的想法——这里怎么会是桃花源呢?看看这些现代化的建筑,还有很宾馆里很标准化的服务,和其他的城市不都一样吗?
大家随着王教授进房间后,都放松的坐在沙发上。
我们三个人的眼光都投向王同,只见他眉头紧锁,斜靠在沙发上,出神地在思考着什么,连一贯喜欢和王同斗嘴的胡梦,此时也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王同,那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种别样的柔情,我心中一震,一个念头顿时闪现在脑海中——难道胡梦爱上王同了。
这种可能性应该很大,俊男靓女,年龄、背景相仿,并且同在一个办公室,难免日久生情,并且,去年胡梦刚和相处了五六年的男朋友分手,现在两个人都是单身状态,彼此擦出火花,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我的心底,却涌起一种很特殊的感觉,我知道,那是一种淡淡的醋意,还有一种失落感,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非常喜欢胡梦的。
胡梦属于那种外柔内刚的女孩子,清秀、干练、聪明、不卑不亢,但又心思缜密,有种独特的神秘感,只要看到她,能和她坐在同一个办公室内,我内心就会有一种甜蜜感,虽然我极力否认自己的这种感觉。
胡梦忽然往我这边看过来,好像意识到我正在看她,我连忙慌乱地转移开视线,心咚咚直跳。而秦晴则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眼睛微微眯着,秀美的五官中,透着一种女人稍有的大气。
就在我们出神的时候,王教授则拿了几个桔子放到我们面前,微笑着对我们说:“这是宾馆赠送的,说是这里的特产,我刚才尝了一个,还从没吃过这么甜的桔子,你们尝尝吧。”
他并没急着追问王同,很有举重若轻般的镇定。我总觉得,作为我们的领导和师长,王教授对我们来说,就像是个父亲——他对每个下属的心思都体贴入微,而他的宽容和诚恳的关心,经常让我很感动。
“王教授,我发现一件事——那个饭馆的下面,整个都是空的”。
王同的这句话,让我们有点吃惊,但我随后不以为然地说:“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也许蒙老头那个饭馆下面,建了个地下室之类的”。
“饭馆下面根本没有地下室,你说的这点,我也想到了,因此,我去前台,特意问服务员这个问题,服务员当时很明确的告诉我,饭馆下面根本没什么地下室之类的。
那个服务员说,这个小城市,就是在山间建的,地下全是石头山体,因此他们盖房子的时候,连地基都不用打,直接把石头地面凿平整,然后建房子就可以了。
其实,那个服务员说的这些,也和我想得一致,不知大家注意没有,饭馆的那一大片房子,其实是二百多年前建的,旁边有石碑,介绍了这一片房子的历史,而且墙壁也都是用石头垒的。
综合这种种情况,这种房子的下面,按说是绝对不可能建地下室的。所以,当我意识到下面是空的时候,才感到非常意外和震惊。”
听完王同的这番话后,我们都沉默了,难道那个饭馆的下面,还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