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仙主动登上金山寺,是七月初七的黄昏。
寺院古朴庄严,香火鼎盛。但在灵视中,许仙看见整座山都被一层金色结界笼罩——不是防护结界,而是“显形结界”:任何妖物踏入此范围,都会被迫显露原形。
小沙弥引他至禅房。法海正在打坐,听见脚步声,睁眼。
“施主终于来了。”
“大师在等我?”
“等你迷途知返。”法海起身,“那蛇妖今日未来?”
“她在家中等我回去吃饭。”许仙说得很自然,“我们约好了,今晚要一起看星星。”
法海眉头紧皱:“人妖相恋,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天谴的标准是什么?”许仙走到窗边,望向山下灯火点点的临安城,“如果天谴是惩罚‘恶’,那白素贞千年行善,该得奖赏;如果天谴是惩罚‘异’,那佛说众生皆有佛性,妖也在众生之列。”
“巧辩!”法海拂袖,“妖就是妖,修行再久,也改不了妖性!就像狼,再怎么伪装,终究要吃羊!”
“那如果,这匹‘狼’千年不吃肉,只吃草呢?”许仙转身,“如果它不但不吃羊,还保护羊群不受其他野兽侵害呢?大师还要因为它长着狼的外表,就判定它有罪吗?”

法海身上金光剧烈波动。许仙看见,那些黑色执念线开始扭曲、挣扎。
“你……你被妖术迷惑太深!”法海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今日,我就要让你看清真相!”
他忽然抬手,禅杖顿地。一道金光射向许仙——不是攻击,而是“显形术”,要逼出许仙身上可能存在的妖气印记。
许仙不闪不避。金光笼罩全身,但除了他自身温和的人气与灵视异能的气息,什么都没有。
法海愣住:“你……没有被下咒?”
“白素贞从未对我使用任何妖术。”许仙平静道,“她对我,用的始终是最普通的东西:关心、陪伴、尊重。而这些,很多‘人’都做不到。”
他向前一步:“大师,你真正想斩除的,到底是‘妖’,还是自己心中的‘魔’?”
这句话如惊雷。法海猛地后退,禅杖“哐当”落地。
灵视中,许仙看见那些黑色执念线疯狂扭动,而法海心口深处,被压抑已久的画面终于浮现:
不是妖物袭击村庄,而是一场人祸引发的火灾。少年法海躲在水缸中幸存,但悲痛中,他需要一个“敌人”来仇恨,于是将责任推给了莫须有的“妖”。这个谎言说了一百年,连他自己都信了。
“不……不可能……”法海捂着头,面容扭曲。
“大师,”许仙轻声说,“真正的慈悲,不是斩除外在的‘妖’,而是接纳内在的‘伤’。白素贞可以帮你——她擅疗愈,不仅是肉身,还有心魂。”
“你要我……向妖求助?”法海声音嘶哑。
“向一个‘擅长疗愈的修行者’求助。”许仙纠正,“就像我会向高明的医师求医,不论他是僧是道,是老是少。”
长久的沉默。夕阳将禅房染成血色。

“你走吧。”法海最终背过身,“今日……贫僧需要静思。”
许仙离开金山寺时,月亮已升起。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法海的心魔积重百年,不可能一次对话就化解。
但他埋下了一颗种子:质疑自己偏执的种子。
而此刻,山下的临安城,正酝酿着另一场风暴。
许仙回到白府时,发现气氛不对。小青焦急地迎上来:“许官人!姐姐她……她不见了!”
“怎么回事?”
“今日午后,姐姐说要去找一味药引,至今未归!”小青眼中含泪,“我感应到,她的气息最后消失在……钱塘江口!”
钱塘江。许仙心中一沉。原著中,白素贞为救许仙(盗仙草后)曾与法海在江边斗法。但这一次,许仙未死,她为何去江边?

灵视全力展开。他顺着白素贞残留的灵气轨迹,一路追至江畔,然后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江面之上,白素贞悬空而立,对面是三个浑身散发着灰黑色妖气的黑影——那是钱塘江本地的水妖,一直觊觎西湖的灵气节点。
“白蛇!你在西湖占着灵气最盛的节点,却与人族厮混,简直丢尽妖族的颜面!”为首的黑蛟怒吼。
“我与谁相交,轮不到你们置喙。”白素贞声音清冷,“倒是你们,这些年借着潮汛害了多少渔船?今日既然找上门,那就一并了结!”
话音未落,银色妖气冲天而起,与黑蛟的浊浪撞在一起。
许仙藏身礁石后,灵视急速分析:三个水妖修为都不及白素贞,但占据地利,且配合默契。而白素贞似乎有所顾忌,不敢全力施为——她怕波及沿岸的村落。
“她在保护人类。”许仙明白了。这或许就是她千年修行的本质:不是伪装成人的妖,而是真心想守护这片土地的生灵。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黑蛟故意掀起巨浪,拍向江边一个小渔村。白素贞不得不分神去挡,却被另外两妖偷袭,腰间被划出一道伤口,银色血液洒落江面。
许仙不能再等了。
他没有妖力,没有法术,但他有灵视之眼——他看见了三个水妖妖气运转的“节点”,那是它们力量的核心,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捡起三颗石子,许仙运转这些日子偷偷修炼出的一丝灵气(来自白素贞平日渡给他的调理之气),将灵视的力量附着其上。
“白娘子!攻击它们左眼、右肋、尾根三寸!”他大喊。
白素贞闻声一震,毫不犹豫,三道银光精准射出!
“噗!噗!噗!”

三个水妖同时惨叫,妖气节点被破,瞬间萎靡。黑蛟惊恐地看向许仙:“你……你能看穿我们的罩门?!”
许仙走出礁石:“现在退去,我可请白娘子饶你们一命。若再纠缠,下一次瞄准的,就是你们的妖丹。”
威慑比实力更有用。三个水妖对视一眼,终是仓皇潜入江底。
江面恢复平静。白素贞落回岸边,脸色苍白,腰间的伤口还在渗血。
“你……”她看着许仙,眼神复杂,“你怎么知道它们的弱点?”
“我看得见。”许仙简单回答,上前查看她的伤口,“别说话,我先帮你止血。”
“许汉文,”她忽然抓住他的手,“你到底是什么人?普通人不可能看穿千年水妖的罩门。”

许仙沉默片刻,终是坦白部分真相:“我不是普通人,但我对你没有恶意。我的眼睛……能看见很多事物的本质,包括妖气流转,包括功德深浅,也包括——”
他看向她的眼睛:“一个人或一颗心,是否真诚。”
白素贞的眼泪终于落下。千年修行,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可以完全不必伪装。
“那法海那边……”
“我和他谈过了。”许仙一边为她包扎,一边说,“他的心魔很深,但并非不可化解。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契机。”
而这个契机,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
因为就在当夜,金山寺的方向,传来了惊天动地的钟声——不是日常的暮鼓晨钟,而是急促的、带着怒意的警钟。
法海,终究还是选择了那条最熟悉的路:以斩妖为己任,哪怕……要再次欺骗自己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