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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煤矿党政办公室副主任刘丰满脸堆笑,应承了主任安排的工作,悻悻地离开青峰市回到矿上值班。可他心理恨得咬牙切齿。但他又一想,谁叫咱是副主任呢,副主任就得听从主任的调遣。
刘丰与主任马致远其实并没有矛盾,他只是想在青峰市转转,轻闲轻闲,放松放松。可在这轻闲、放松背后还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要不然,他怎会那样恼恨马致远呢。
刘丰原名叫楚战飞。
楚战飞第一次参加高考差40多分没挂上大专录取分数线,复读了一年,他虽然有进步,但还是名落孙山。再复读,楚战飞心灰意懒,没有勇气继续复读了。可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不能不上学呀。楚战飞的母亲找到学校,请老师帮忙能不能上个分数低些的学校,恰巧楚战飞的同班同学刘丰被文秘专科学校录取,他不上,立志复读考本科,有人就给楚战飞的母亲指路子,要楚战飞拿着刘丰的录取通知书去学校报名,到时候刘丰也去照个面,只要在报到时,蒙混过去,上学就没有问题。并且楚战飞的学习成绩并不是很差,三个月后,学校进行复审考试,楚战飞未必考不好,被刷掉。再过一段时间给班主任送些礼把这事打透,将档案上刘丰的照片换成楚战飞的,这问题就天衣无缝地解决了。楚战飞的父母听了这话,走这个渠道竟然办成了。从此,楚战飞就不叫楚战飞,而叫现在的名字刘丰。刘丰大专毕业后,他的父母托他的一个远房舅舅安排他到凤凰煤矿工作。刘丰从上学到找工作都顺顺当当,没有费多少劲。一个人如果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埋下曲曲拐拐的事,那么,他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也都能够顺利地处理好曲曲拐拐的事。这不,刘丰在矿上只干了三年,已经捞到了副科级的职位。
刘丰的婚姻大事更顺当。
刘丰圆胖脸,两只眼睛柔和而明亮,一米八的个头,伟岸挺拔,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看上去,大人大气,超群非凡。
刘丰上大学时,有好多女同学追他,其中就有一个女孩锲而不舍地直追,让他招架不住,刘丰没能控制住青春热血,剑走偏锋,不得不娶她,就是他的妻子白玲。当刘丰的父母托他的一个远房舅舅给他安排工作时,白玲也被安置到凤凰煤矿工作。
刘丰和白玲结婚之后,白玲对刘丰更是百依百顺。但刘丰对白玲总有那么一点不舒服的感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刘丰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男人啊,当你穿上崭新的衣装,扎上鲜红的领带,登上锃亮的皮鞋,佩戴上大红花,迎娶你的新娘的时候,你不能只看她风情万种,婀娜多姿,楚楚动人,你应打开她的心灵,看看她和你的心灵是不是息息相通,就像送上电的马达立即转动,带动的水泵瞬间喷水,启动的电车刹那轰鸣;你要成为她热血中的一个分子,她的心脏扩张和收缩时能在她的周身航行,不仅如此,你这个热血分子还要像几何级数一样分裂扩散,直到你的热血充满她的整个血管。不是一个眼神,一个拥抱,一个接吻,更不是牧师的一句问话,你回答“我愿意”,就成了她的终生伴侣。
白玲出生在海滨城市。小时候,爸爸妈妈经常领着她到海边看日出,看潮起潮落。那时候,她远不知道,太阳离我们很遥远;她看到太阳从海里升起时,是那样光洁明亮,以为每天夜里太阳要到海里洗浴一次,洗去太阳在白天游荡荡在身上的尘土;她想,人也应该这样,白天工作,晚上洗浴,始终保持鲜艳靓丽。她七八岁就学会了游泳,随着海浪的翻滚自由自在地上下沉浮。她天生聪慧手巧,在沙滩上垒砌成各种各样的造型,那些惟妙惟肖的动物、人物、城堡……,让那些在沙滩上游玩的叔叔阿姨和同龄小朋友们佩服不已。良好的环境熏陶,陶冶了她的情操,奠定了她追求美好生活的坚定信念。她追求刘丰,最终成为他的妻子,这是对她的性格最真实的写照。她的中学时代,骄傲得像个小公主,盛气凌人,男生无法接近,当她和刘丰在入学报到处相遇时,她被刘丰的英俊潇洒迷住了,一见钟情。于是,她对刘丰发起的猛烈进攻,就像美军打击伊拉克萨达姆政权那样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白玲虽然没有羞花闭月,沉鱼落雁的姿容,但她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貌女郎。追求她的小伙子还能排成长龙,有一位小伙子给她发短信赞美她:“在人群中,你是一面旗帜;在大雪纷飞的时候,你是一剪红梅;在雨过天晴的时侯,你是一道彩虹。”
白玲对追求她的小伙子一概嗤之以鼻,他们给她发短信或打她的手机,她一概不回不接,那些痴心的小伙子不得望而却步,望洋兴叹。白玲对刘丰却完全不同。起先,她给刘丰打电话,只要刘丰一接电话,白玲就激动不已。刘丰也爱过白玲,热恋时他们也相互拥抱和接吻;可交往一段时间后,刘丰觉得白玲有那一点让他不舒服,就对白玲冷淡下来;刘丰接白玲给他打的电话,或他们见面说话,刘丰总是爱理不理的;后来刘丰干脆躲着白玲,白玲打电话他干脆不接;刘丰对白玲的冷漠态度,白玲一点也没有失去信心,她一如既往地给刘丰打电话或发短信。
“我相信你爱我!”
“你不是说叫我永远不忘你吗?”
刘丰和白玲是同班同学,当然天天见面,见面时只是说些应酬话,却没有情没有意。白玲对刘丰真挚的爱是多么急切地向他表达啊!但在大庭广众面前,她不愿流露她追求刘丰的表象,她把爱埋在心底。
这时白玲非常凄苦,向刘丰发去了这样一条短信:“你若无心就撕下失效的日历,把一朵曾经哭泣的茉莉,留在多情的雨季。”
刘丰被姑娘的无助起了恻隐之心,于是,他就和白玲和好如初。
亲爱的姑娘啊,当你穿上洁白的婚纱,精心打扮,等待新郎来迎娶你时,你不要只看他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你是否打开了他的心灵,和你心心相印,息息相通,雪中红梅,雨中彩虹。不要为了一个眼神,一个拥抱,一个接吻,或牧师的一句问话,回答“我愿意”而委身于他,成为他的终身伴侣。
11
领着冯云在青峰市逛商场的王秀文,她的主要工作是收发报纸。
说起王秀文的身世还挺复杂的。
王秀文出生在距青峰市西北约30公里碛塄乡山沟里。
青峰市辖区从地图上看像似一个菱形,东南西北长,东北西南短;辖区内地貌为山脚缓坡地及丘岭;辖区偏北部有一座山叫青峰山,青峰市依青峰山的南坡而建。两千多年前的先人们,看到青峰山苍松翠柏覆盖山面,鸟语鸣啭其间,是一座风水宝山,就在这里设置州县。现在,青峰市区还保存有狭窄的石板街道和街道两旁古色古香的建筑物。可是距青峰山约30公里的碛塄山,不仅没有青峰山的风光秀丽,而且还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烂石山,即便山上生长些草科,也是枯黄的,没有一点生机。碛塄乡即使遇到风调雨顺的年景,在这片贫脊土地上收获的粮食也解决不了山民的温饱问题,市政府每年都要向碛塄乡发放救济粮款。为了摆脱碛塄乡贫困,青峰市市政府正在研究制定富民政策。王秀文出生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在她的记忆里没有穿过一件鲜艳的衣衫,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人们都说只有青山绿水的江南才生出美女罗傅,鸡窝里飞不出金凤凰,可是女大十八变,王秀文也惊讶镜子里的自己越长越漂亮。她虽然已经26岁了,并已为人母,但看上去还像未出阁的少女,鲜灵清纯。
80年代末,煤炭部报请国务院批准,凡是在煤矿采掘工作面工作十年以上的煤矿职工的子女没有吃上商品粮的,都可以申请将农村户口转到矿上,那时候的时髦话叫“农转非”。一个政策的出台,往往翻新出很多花样,当你把这些翻新的花样向你的后代讲述时,他们会想你在编故事。比如80年代商品交易双轨制,就有人钻这个空子,采取各种渠道把国家供给的低价物资购买出来,然后投放到自由市场上出售,其差价就会赚很多钱。经济学家评论80年代的富翁或富婆就是这样诞生的。“农转非”政策一出台,一些胆大的矿工把自己的侄子侄女或外甥外甥女也作为的自己儿女转为商品粮户口。那个时候户籍管理不严,派出所也巴不得自己辖区内多出几个吃商品粮的,因为这样对辖区内有利,迁出去一个人就能省出一个人的口粮地来。矿工只要与派出所负责管理户籍的,稍微有点关系就能办成。王秀文就是这样先当上家的闺女,后当人家的媳妇,才被凤凰煤矿安置上班的。
王秀文“农转非”不到三个月,王秀文的公婆害怕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走,就紧锣密鼓地给他们的儿子举行了婚礼。
王秀文丈夫的长相其实并不丑,高高的个头,黑黑的脸膛,除了说话有些口吃外,没有大毛病。
王秀文来到矿上上班后,只在机修厂上了半个月的班就不干了,她嫌机修厂干活累。恰巧凤凰煤矿与煤矿职业技术学校联合举办技工培训班,于是,王秀文报了名。王秀文天生聪颖,学习又刻苦,脱颖而出。毕业后,矿上分配她做打字工作。
去年,凤凰煤矿进行机构改革,改革的目的是裁减冗员,提高工作效率。先由矿领导招聘科长,科长招聘副科长、科员。王秀文是幸运的,没有裁掉,只是换了工作岗位,做收发报纸工作。每天下午邮局递送人把报纸送到收发室,她按照办公室主任交她的报纸分配单归类分好,然后把分拣好的报纸送到矿领导和各部门办公室。在这个时候,王秀文的思想发生了小小的变化,这个变化不留心观察是发觉不了的。只是她在关着门分拣报纸时,才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当她抱着一大摞报纸往矿领导和各部门分送时,她已经是眉开眼笑,喜形于色了,她的笑声掩盖了她内心的苦楚。在她看来,收发报纸应该是男同志做的事,而偏偏安置她做,况且她做打字工作一干就是四年,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即使不能提升,也应该安置个有体面的工作吧。王秀文憋了一肚子气,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得自己窝囊,工作起来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分拣报纸,不是多给了就是少给了,一些部门负责人或矿领导向办公室主任反映过这件事。
刘丰来到收发室找王秀文交换意见。
收发室里的情形着实让刘丰感到不可思议。他没有想到,一个漂亮美丽姑娘的工作场所如此杂乱无章:收发室里西北墙角堆放着拆下来的包装报纸和杂志的纸屑,一把断了一条腿的藤椅在纸屑上歪躺着;一张长条桌子靠北墙斜放着,桌子上凌乱地放着一些杂志和报纸,这些杂志和报纸上堆满了厚厚的灰尘;王秀文在另一张长条桌子旁分拣报纸,各种报纸歪歪斜斜地摊在桌子上,不同类别的报纸你压我,我压着你,分不清眉目。屋内的杂乱和王秀文秀美的脸庞极不协调。当刘丰看到王秀文脸上写着“愁苦”的字样,他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别看刘丰高大英俊,气度非凡,他的脾气却出奇的好。他给下属安排工作总是用商量的口吻,即使下属出些差错,他也不直接批评,总是拐弯抹角、含蓄温和地给人指出来。今天,他还是抱着这种态度来找王秀文谈话的。其实,在这之前,马主任毫不留情地批评了刘丰:“看你管的秘书组成了什么样子,连个报纸都不会发,还会干啥?”刘丰知道马主任所指,不是批评他实际上也是在批评他。刘丰受到批评时总是把火压下来,自己消化,不像某些领导,受到了上级的批评,一股脑地传给下属,甚至还会添油加醋,发泄气愤。
刘丰轻描淡写地问王秀文:“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我能有什么难事。”王秀文好像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我看你的表情不对呀!”刘丰认真地看王秀文一眼说。
“你来看我脸的?”王秀文没有好气地说。
刘丰自我解嘲地说:“你说的哪里话,我是来说工作上的事。”这时刘丰才把他的来意委婉地讲出来。王秀文听了一声没吭。王秀文的沉默使刘丰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尴尬的刘丰在收发室里非常窘迫地站一会儿,临走时刘丰不得不补充了一句,“这工作很好干,稍微注意一下就行了。”刘丰离开收发室才走两步远,听到王秀文轻轻的啜泣声。
刘丰回到他的办公室,审阅冯云起草的一份文件。可他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头绪来。他被王秀文的哭泣声搅扰得心烦意乱了。他不得不放下文件,在屋里跺着步,思考着王秀文为什么伤心。
刘丰心很软,他不能看见别人哭泣,只要一听见,他的心情立马就会沉重下来,就像一个胃口很浅的人,在这个人吃饭时,只要谁说出不雅观的事,这个人马上就会把吃进肚子里的饭吐出来。刘丰清楚地记得,他在高中上学时,听到他爷爷出差发生车祸去世的噩耗,他像傻子一样不知所措。在爷爷出殡那天,他哭得昏厥过去。人们又是掐人中又是捶背,才把他救活过来。从此,刘丰要是遇着悲伤痛苦的事,他的心脏就跳动得非常利害。这时,刘丰的情绪比较低沉。他想弄清是什么忧愁困扰着她,以便采取对策解除她的痛苦。于是,刘丰拨通了收发室的电话,直到电话传来忙音,也没有人接听。刘丰放下电话,拉开门准备再到收发室看看,不想有一个人却撞他一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