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以白石洲的建筑物为背景,行为艺术家董洁在一座待拆的5层楼的天台上开始了她的创作。诠释了她对这片当下的空间和时间的独特的想像...她用洁白的面粉在地面上画出一个方框,然后填满。她不带任何表情双手合十往前走过这个框,双手击掌发出啪啪的声音,静止了。风吹着...背景建筑物里的人做着他们正做着的事情...马路上的人和车走着...她当下的时间静止了,相同的空间的时间还在行进着。
晚上我们在白石洲一家列入改造的铁皮房咖啡厅“半仙小馆”里,对董洁的创作进行对话。她的一个作品让我的内心禁不住地翻腾。她在用一个待拆的地址寄出20张明信片给20位在不同城市的人收,邀请接到这张明信片的人能够接受邀请,在5年后将明信片寄回这个寄出的地址。最后,20张明信片只有4张明信片有人收到了,其余的是成为这个创作的名字“查无此地”。
让我内心翻腾的是如果是我投射出去的记忆在某个时空被退回说“查无此地”,让我不觉地感到一股的焦虑。地址不只是代表了空间,还有对那段时空的记忆。对我来说记忆的可贵是可以在不同的时间回到相同的空间继续谱写记忆中故事的延续。这是生命在一个时空的印记,就好像邮戳一般。
我们的谈话也延伸到了邮局。当人类开始用即时通信工具,用快递。话说我们的生活变得更有效率了,速度创造了更多的生产力,为人类解放出更多的时间来创造更多东西。但是人类这些多出来的时间是用在看似建设的毁灭的发展上,人类变得更机械化了、冷漠了、内缩了、模糊了...
我们忘记了等待信件时的期待感、忐忑感、美好和幻想信里的内容兴奋和幸福。现在我们的情感就像是瞬间被冰冻了,时间过得越久冰就结得越厚了。我们被认为应该要更有效率地、更工具化地活着。董洁分享说她是邮局长大的孩子,每当迷路了就可以找“绿色的邮车”,告诉邮差叔叔:“我是xx单位某某某的女儿,麻烦叔叔送送我到xx。谢谢叔叔!”,因为爸爸告诉她:“天下邮局是一家。”,找到邮车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现在我们可以依靠GPS的“志玲姐姐”或“杨阳咩咩”的声音指引我们去找回家的路,却是那么的没有温度和寂寞、少了可以依托的信任和分享的快乐!人类像是逐渐地打着“要活得更好、更有效率、更文明”开始了新的迁徙,住进功能性齐全的房子、面对电子产品、等待每一天太阳的升起。
从事深圳客家文化研究的美籍人类学家Mary Ann马立安女士,其他的来宾和董洁亲昵地叫她“老马”。“老马”觉得最可恨的是:“我们不再“发呆”了!”,对话过程中有来宾说:“因为发呆是一种奢侈~”。老马经历了50、60、70的岁月,回忆小时候会有发呆的时间,发呆让她有生命力和创造力,坐在一旁的老潘不断地点头。我发现现在我们少了发呆的时间,却多了用不同的学习和成长为名的活动填塞进时间里。我们总是觉得“不够”_______,我们需要变得_________。但是我们却变得更焦躁,更紧张,更容易害怕,更担心得失,更喜欢比对,更沉溺在吸引迷失的情境中。我们的空间以学习、成长和文明进步为名变成了一座座矗立在城市里冷冰、空洞、苍白的后现代主义艺术品,和我们过去称之为“家”的房子或有着人味和故事的风格不一的建筑不一样了,突然像是在原先的空间穿越到地球另外一边的空间般的迷乱了。
在古老的岁月里,人类的迁徙是为了水土、食物、生命的延续。现代的迁徙是为了什么呢?在每一场的迁徙中,我们留下了什么、我们让什么消失了、我们更改了什么、我们创造了什么?
多年前和一群古建筑保护的建筑师、艺术家和企业家在北京探寻着现有的古建筑,我们到了明朝建的“拈花寺”,只有依稀地看出寺庙的轮廓。老百姓浓厚的生活印记、活动的轨迹及经受岁月、风沙吹蚀的屋檐和被人踏出而露出的墙根清晰地映入我的脑海里。活动过后的一年有一位古建筑保护之友在微博里让我说说“古建筑拆除”的看法,我一直都没有回应她,但是问题却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里。
从古老的岁月里,我们的这片土地上的祖先给我们留下了他们对生活的智慧,建筑是其中的一直体现出这些智慧的一个载体。岁月的行进中消失了活着的单纯,增加了生活的不同味道和体悟生活美感的表现,或许这是证明了人类的进步和文明。我们更改了不同的前进的轨迹和添加了生活色彩多元性,这是通过不同朝代艺术证明了人类精神上的升华。我们创造了民族的灵魂印记和隽永的记忆,这些印记和记忆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生活习惯中,这是不管经过多少代人、到了哪个不同的空间、不论什么时间都无法忘怀的动作,我想这就是传承吧~
我想现在或许可以试着回答“古建筑拆除”的看法。我觉得先不将“建筑”加上“时间”,而是在这片土地上应该要有着什么样的可以承载着祖先精神、记忆、习惯的建筑呢?我则希望到了2180年后,有人从另外的空间按当年2017年10月30日收到的明信片的地址,将明信片寄回被某人收到了。他们认识了,说着明信片地址上曾经发生的各种故事,故事一直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