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泽月,一只鲤鱼精。
打我睁眼见这尘世时,我就没见过我的娘 亲,更别说是生父。
这几个本该动听的美丽音节于我而言,不过是冷冰冰的身外之物,毫无意义。
我身边唯一的亲人便是一只连血亲都算不上 的乌龟爷爷。
我喜欢歇在他布着青黑脉纹的老壳上,他驮 着我慢慢地游,只是比以前更加慢了。慢得 我直想打瞌睡。
他总说,阿月呀,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你要好生修炼,我还盼你一跃龙门呢。
说完又哀哀的叹了一口气,你那样,才有出息。而这也是他一直未说出口的。
我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难道翻了龙门 就有出息了。你个老头儿,想什么呢?顺手 还扯了扯他的白胡须,当然,我可没想着去 自讨苦吃的敲他的背,那无非是以卵击石。
他似是有所察觉,灵巧的转过头来,瞪着一 双牛眼睛,臭丫头,说什么呢?别以为我没 听见,我可还没聋哩。
我吐了吐舌头,装作闻所未闻的模样,故作 镇定之意,一副你奈我何的欠扁脸。大不了 你打,我一游了之。
潜台词是:反正你也追不到我。
02.
我与寻常鲤鱼不同,除了浑身通红以外,腹下还有一撮紫色绒毛,当然更要紧的是,在其中还隐藏着一片金鳞。
龟爷爷说,可不能让邪恶的坏人看见。不然,必会引来灾祸,严重的话,可能是死 亡。
我问他,谁是坏人?
他便一声不响的眯眼睡着了。
我歪头靠在他的手上,无聊的吐着豆大的泡 泡。想起爷爷跟我说,他是在珊瑚丛下的小石头洞里将我给捡回来的,皱巴巴的一团, 又小又丑。
可还会冲着他笑,他一心软,就把我养到了 这么大。
我当然不相信他的鬼话,试想他怎么知道我在珊瑚丛里,那么远。而且还说我丑,这肯定不是真的,至少丑不是,我这么可爱,我又吐了一个泡泡,然后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通灵的海藻姐姐贴心的用她的头发为我们编织了被子,软软的伴着海水咸咸的味道,是她的发香味。我迷迷糊糊扯了一把放在鼻 前,嗅了嗅,真好闻。
03.
弹指间,七年而过。
我吸收着一寸寸的月光,透过幽黑深邃的海 面,望着那一轮皓月。
月影绰约朦胧。
我吃饱了就总喜欢将水面弄花,这样就会出 现好多月亮,碎着光,真好看。
如今我已可以幻化为人形。会用鱼尾漂亮的变成一条红裙,再用海底的珍珠点缀,发丝盘着徒手变出的白莲,可皆为虚物。有时辰限制,约摸两个时辰,这与自身修为有关,我还尚未将法术用的娴熟。
但只要入门了,后面就会轻松多了。
我喜欢在夜里窥视海岸边的村庄,透着好奇。
有萤火虫闪烁,还有红彤彤的灯笼。
我也曾在黎明天刚放晓时,躲在礁石旁瞧着 打赤足的孩童踩过沙滩。
但见过更多的是捕鱼的村民趁着日出下海, 然后在半个黄昏后满载而归。
所以我只喜欢在夜里出没,那时的海面平 静,还有够我修炼的充足月光。
爷爷说,下月十五就是跃龙门的最佳日子。
我得尽快去人间溜一趟,不然可真是无味。
04.
离跃龙门还有十一天时,我精心梳了一个云髻,还在耳旁花心思的别了朵我喜爱的白莲花。又留了两摞发丝在胸前。
看起来似乎还不满足,只得又别了一根红玉簪子,用珊瑚变的。直看着镜里的美人浅笑倩兮,这才罢休。
又问了问旁边偶然经过的小虾妹,看着她双 眼发亮,越加信心非凡。
趁着月色我悄悄的溜上了岸。
这下变身时间因法力的提升是可以维持六个小时的。也就是晚上可以溜出来玩白日回海 里。
我先是去了最热闹的夜市里,提了一个灯笼 左瞧右瞧,灯面上还画着游鱼。
店家态度极好,说是若喜欢,姑娘就可以拿 走。
我也乐得收下,提了灯笼就走,也就当没看 到店家肉疼的脸色。
正准备回了,身后却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
‘’姑娘莫走,在下王白。‘’顿了顿,他朗声 道,‘’今日佳色,愿与姑娘共赏。‘’
泽月施然转身,却见这王生,肤白唇红,眉间荡着一股柔气。本是男儿却有女性婉美。
倒与她所想不符。
她自是笑笑,摆了摆手,眼帘带着一抹玩 意。
本想拂袖而去,哪知那王生不识好歹,非拽 着不肯放手。
料是无赖的臭流氓。泽月气得差点咬碎银 牙。
不是不想用法术,只是人多不便施法。怕引 起不必要的麻烦及骚乱后,不好收场。
正无奈时,一只麦色大手解了这场麻烦。
只听来人冷声道:这不是王公子吗? 看着王白脸色阴沉,又补了一句,这大晚上 的,莫不是我扫了你的雅兴。
我抬眼一瞧,他将王生的手正反扣在脑后。眼底满是戏谑之色,更深处则是不屑一顾的漠然。
那人一袭紫衣,腰带是金丝镶边嵌着一颗翡翠圆珠,周边还缀着几粒豆大红玉。
发带高高绑在发上,并无装饰,就一条素色 绸布。
衣袂飘飘,自带一股仙气,浑然天成。
05.
听王生声若蚊蝇的嗫嚅着:潘公子,若是你 喜欢,在下让与你便是,容在下告退,暂不 打扰。
什么叫暂不打扰,你那暂我可还没听懂,他眯了眯眼,要不你来解释解释。
不敢,不敢。
看着王生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只差就没有落荒而逃的窘迫,我不禁轻笑出声。
嗯,姑娘笑起来的样子可比刚才吹胡子瞪眼 好看多了。
是吗?那我多笑笑。我忙做了一个鬼脸,这 样也好看吗?
嗯,好看。
我羞的无言以对,忙用绛袖遮了脸上突然腾 起的朵朵红云。
那王生亦早已灰溜溜的离开。
令公子何人?适才出手相助,小女子甚是感激。
嗯,潘桉。敢问姑娘?
泽月。
嗯,我们算是相识了吧。
06.
那日回海之后,整个人轻飘飘的,似是失了魂魄。连灯笼都忘了用法术罩住,以至湿嗒嗒的变了形。
我暗自想着,那王生该是爷爷所说的坏人了 吧,嗯,定是。
我捏了捏怀里的那颗紫珠,里面有一条金色小鱼,却不是真的鱼,而是脆弱的鱼灵。算 是我另外一条性命。
而那珠子正是那片金鳞所化。
这也正是它的妙用,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
龟爷爷让我仔细着保管,我便随身携带,连 睡觉都要捏在手里。
我还给那珠子起了一个好听又顺口的名字, 叫度心。
待着几日后,我便与潘公子熟悉了起来。
就连睡梦中都是他满满的笑脸。我想,我应 是对他生了几分情愫。
我没想着再深入,只是想体验一把,潘公子剑眉星眸,浩然正气,应是做朋友的首选。
那日,我想着再过一日便是跃龙门的日子。便想跟他道别。也将我宝贝的不得了的度心 赠予了他,算是了了一段情缘。
他倒是欣然接受,并没有过问于我。
虽然心仍是有点空落落的,而这不正是我所想要的吗?只是朋友而已。
07.
层层叠叠的海浪一排一排的垒起了龙门,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眼看越垒越高,龟爷爷倒是有些沉不住气 了。混浊的眼里饱含着担忧。
他只得好生嘱咐泽月要小心一点。
这时的阿月已经化为本身,依旧是小小的身体却有着无穷的力量,红光流转,气势磅礴。
爷爷问她,度心带了没?
她为了让爷爷安心,忙眨了眨眼睛,笑着 道,自然是带了。
一听这话,他忙安了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至 少失败了,她还有一次机会。
眼瞅着就快要跨过时,似乎她也看见了门后 的那厚重金海。还来不及细瞧。
一道惊雷劈过,她被炸得外焦里嫩,鱼皮都 翻出了卷花。
她闭眼苦笑道,难道终要失败吗?
本以为会像一条直线一般重重的跌下深海, 却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周边有花瓣飘落,是什么花,我不知道。
只觉唇间一片冰凉,似是什么进入了口中, 再睁开眼时,我已化而为龙,
原来龙门后这么好看,月亮与太阳共存,各居一方。中间是两条漂亮的彩虹桥。桥下是汩汩而流的金色海水,天空飘着五彩斑斓的花瓣夹着三色蝴蝶。
而桥上的人,正是潘按。
我惊讶的合不拢嘴,忙从龙身化为泽月的曼妙身形,却被锻了一层金光。宛若披着星 辰。
嗨,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会在这儿。
秘密。他故作一笑,眉眼弯弯。
我不和你做朋友了。哼。
为何?
我狡黠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乖乖走了过来,看着他眼中含着宠溺的 光,我仿佛又见到了以前在河里斑斓细碎的 月影,真是好看。
当然不能做朋友啊,我们可是要拜堂成亲 的。还没等他说话,我忙上前一步揪着他的耳朵,大吼道,让你丫骗我,今晚我可得好好收拾你。
不管在背后疼得哼哼唧唧的某人,我拖着他,走向了另外一边,我要将他带去面见我爷爷。
08.
红烛,佳偶,交杯酒。
我仿佛听见了爷爷说了一句,阿月啊,这下我可放心了哩。
百年好合。
嗯,百年好合。
有些秘密,或许不知道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