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梦已远逝
之后的几天里有两件事让王晓宁很受感动。一件是有一天晚上他正在家里看书，接到一个女同事的电话。这个女孩儿说美容美发院装修得差不多了，老总今天叫他们去参观，参观完又请他们吃饭，现在他们就在饭店里。她看到席间只缺他们三个被辞退的人，心里很不好受，因此就出来给他打电话，想安慰他不要因为被辞退而伤心。
女孩儿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王晓宁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觉得这女孩儿太善良了，也为还有人记得自己而感到欣慰。他于是又反过来劝女孩儿不要伤心，说自己没事。这件事给他的感动很大，因为在他最消沉的时候仍能感受到温暖与真情，这就使他重新振奋起了精神，觉得只要有爱和善良就一定有希望。
还有一件事是有一个同事过生日，就请大家一起去饭馆吃饭，并打电话把他也叫去了。分别数日后又与大家相见，他十分高兴。同事们也都给他许多鼓励，祝愿他早日找到好工作。就连一位他不认识的新同事也向他敬酒并说他一定能成功。这些都令他非常感动。
他在和他的那位“黄金搭档”聊天时说到自己诗集的事。搭档说:“你不该向出版社投。出版社其实就跟企业一样，以盈利为目的，它看你的书能赚钱才给你出版。你还不如把你写的东西投给杂志呢。”
王晓宁听后如梦初醒，以前还以为只要写得好就有出版的希望呢。不过他现在已经对自己的诗歌没信心了，即使投也没用，肯定通不过。现在他只想快点儿找到工作，没工作就没信心追沈萱，也没法安心写作，所以先得把这事解决了才行。
十一月是他找工作换工作最频繁的一个月。自从这个月上旬他离开美容院一直到月底，已经找了近十份工作。有的面试通过了但他嫌工资太低就没干，有的只干了一天或半天就不干了，因为觉得不适合自己。这些工作各行各业都有:移动客服、卖楼房、卖保险、跑白酒业务等等。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心情越来越低落。到了十一月下旬，他已经有些颓丧了，觉得前途黯淡，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他还没有把自己离开美容院的事告诉沈萱，本来想等找到工作后再说，可到现在都没找到，而且也不知道近期能不能找到。想来想去他觉得再往后拖也没用了，还是先告诉沈萱吧。于是有一天他就打电话约沈萱出来一块儿吃饭。
下午两点多沈萱下了班就来到约好的地点——麦当劳门口。王晓宁已经将近两个月没见着沈萱了，此时见面本应该高兴才对，可是自己现在的处境怎能高兴得起来呢？他努力露出笑容，和沈萱一起进了麦当劳。
他先和沈萱聊了一些讯达的事，尽量避免谈自己，聊了一会儿后，才终于鼓起勇气说自己离开了美容美发院。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辞退的，只说自己原以为开业后能做美容师，可没想到老总让他们男的都去跑业务。那些护肤品都那么贵，哪能好跑呢，所以就辞了。
沈萱问他:“那你想干什么？”
他颓丧道:“现在还没想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沈萱又问:“你写的那东西怎么样啦？”
王晓宁不好意思看沈萱的脸，就看着桌子说道:“出版社让我等电话，说投稿的人太多，得挨个看，估计还得很长时间。”
由于他忧郁的心情，使得气氛十分沉闷。沈萱开始劝导他应该好好想想自己适合干什么工作，然后就朝这个方向努力，同时一定要改变自己，否则无法适应这个社会。最后说希望今天是他一生中的转折点。
王晓宁低头不语，心想我也真希望今天是我一生中的转折点啊，可是我现在没有一点信心啊！干什么都不行，找工作也找不到。要是我知道自己该走哪条路，我肯定会努力的，可关键是我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啊！
沈萱见他没有回应，就说:“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王晓宁一听连忙抬起头说:“别走，再坐一会儿吧。”
可是沈萱已经走了。王晓宁急忙站起来追上去，苦苦哀求道:“咱们再坐一会儿吧，好不容易见一次面。”
沈萱说:“本来有个好心情，都被你破坏了。”说着推门而出。王晓宁紧跟在旁边，说道:“真对不起，我也不想破坏你的好心情。咱们再聊一会儿吧，我不会再惹你不高兴了。”
“我已经高兴不起来了。”沈萱边说边朝东走去。王晓宁紧跟在旁边苦苦哀求着。沈萱不理他，这时看见对面过来一个妇女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小孩儿，她便伸出双手微笑道:“哎呀，好亲的小孩儿啊！”那个妇女便停下来，高兴地让沈萱看自己的孩子。沈萱用指头摸摸小孩儿的脸蛋，一个劲地夸赞。王晓宁站在旁边傻看着，他很喜欢沈萱这种活泼开朗的性格，可是想到自己追沈萱没希望了，边伤心不已。
沈萱逗完小孩儿后又继续往前走，王晓宁紧跟上去。沈萱想甩开他，便加快了脚步，并走着走着突然朝马路对面拐去。王晓宁一边跟上去一边说:“哎呀你去哪呀，这么多汽车，小心点儿。”
沈萱被车流拦住，只能停下来等，不耐烦地对王晓宁说:“少跟着我。”王晓宁没说话，但仍厚着脸皮跟着。两人过了马路继续往东走，很快就到了十字路口，正好赶上红灯，就不得不停下来。王晓宁以为终于可以好好说会儿话了，可沈萱仍是不理他，只看着来往的车辆和行人。这个路口因为处于全市最繁华的地方，所以车流量非常大。沈萱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绿灯，而且看见王晓宁就心烦，便转回身又朝西走。
王晓宁还是跟着，纳闷道:“你去哪呀？”
“不要跟着我！”沈萱生气道。
“咱们再聊一会儿吧，我不会惹你生气了，好吗？你慢点儿走啊，我都跟不上了。”
沈萱听到这话便把脚步放得很慢很慢，就跟人们背着手散步一样慢。王晓宁说:“也用不着这么慢吧，咱们好好说一会儿话就行。”没想到话音刚落沈萱就突然加快脚步，他只好再跟上去。
两人到了公交站牌停下来。王晓宁着急道:“先不要走，时间还早的呢，咱们再聊一会儿吧。”沈萱没理他，朝人群中间挤了进去。王晓宁看到她身旁没有站的地方了，只好待在原地，一直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来了一辆公交车，有一部分人上车后沈萱身旁就有地方了，王晓宁往过靠了几步，但没敢靠太近。他知道再哀求沈萱也不会留下来了，只好默默地站着，最后恳切地说道:“你别生气了，今天是我不对。”
沈萱等的那一路车来了。王晓宁看着她上车，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目送着公交车渐渐远去，当看到车的后面被冬日的阳光染上一层橘黄色时，不禁想起五月份和沈萱一起等公交的情景。那时他也是望着沈萱的公交车远去，也是看到橘黄色的阳光照在车的后面，可那时的心里是多么甜蜜啊。如今仅仅过去了几个月，就变成了这样一个结果，美好的梦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呆立了很久才动身回家，到家后就给沈萱发短信，先是道歉，然后是恳求沈萱不要和他断绝联系。可是发出后等了很长时间都没得到回复，这下他更着急了。本来他还以为沈萱只是一时地生气，现在应该已经气消了，可没想到还是不理他。他连忙又发了条短信，苦苦哀求沈萱原谅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就干脆打电话，但沈萱不接。他着急地一打再打，可打了十几个电话沈萱都不接。最后有一次沈萱接起来又立即挂掉，他这才不再打了，知道沈萱是铁了心地不接了。
此时他感到无比绝望，就好像坠入了深渊，周围一片漆黑。写作无望，找工作无望，现在连最后的希望——爱情也彻底破灭了。他难受得没心情干任何事，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晚上他勉强打起精神来看书。这几天他正看《普希金诗选》。当看到《焚烧的情书》这首诗时，他刚看了几句就忍不住痛哭流涕起来，因为诗中写的正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而且那许多省略号就像是诗人由于哽咽而说不出话来，深深地感染了他。
焚烧的情书
永别了，情书！永别……是她的叮嘱。
我久久地拖延！手儿也久久地踌躇，
它不肯把我的满腔欢乐化为灰烬！……
可是这又何必，时候到了。燃烧吧，爱的信。
我有准备；我的心儿不愿聆听任何劝告。
贪婪的火苗将把情书一页页地吞掉……
只消一分钟！……着了！燃烧……一缕轻烟
袅袅冉冉，伴随我的祷告一起飘散。
火漆已经熔化，从此再也看不见
钟情的指纹……啊，预见！终于实现！
焦黑的信纸就在眼前，弯弯曲曲；
轻飘飘的死灰上还残留着白色的痕迹……
我的心儿抖抖索索，多情的灰烬呀，
你是我凄苦命运中的惨淡的安慰，
请你永远留驻在我的悲凉的心底……
（高莽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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