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等会儿要去什么国际酒店看望南京来的战友。”母亲见我拎包准备出门，没头没脑地对我嚷了一句。
我“哦”了一声，明白母亲的意思是想我送送老父亲走一趟，毕竟是晚上，他眼睛耳朵都不好使。父亲怕耽误我的看书时间，说自己打的去就行了。他总是这样，别人家的儿子是养来使唤的，而他总不好意思似的。很多时候回县城开会，他都不愿叫醒睡懒觉的我，一个人步履蹒跚地挤公交车去。等我睡醒了，他已经回到家了。父亲每个月都要去医院打一次白蛋白，以补充肝硬化无法提供的营养，我说啥时候要去记得通知我，可他从来都是自己不声不响去了又回。等我记起的时候，他说已经打过了。母亲也是这样，每次让我送她去哪里一趟，总要说一声不好意思，耽误我的时间。我以前总觉得不舒服，一家人干嘛那么见外，那么客气？每次说话总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生怕为难我。我有时候气不过骂了回去：“我还是你们亲生的吗？这点小事都和我计较！”
可无论我多么大义凛然，多么想给他们献殷勤，呵，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那般客气。开始，我觉得这种客气冲淡了浓浓的亲情，甚至觉得很市侩、很俗气，有时候还会伤心，生气。后来慢慢习惯了，心想就由着他们吧，爱咋咋地。这不，又来了。
“你去看你的书吧，不耽误你，我自己搞得定。”父亲依然是那么见外。很多次，我也就顺了过去，好吧，那我就出去了。一来是赌气，二来也乐得自顾自地快活。可每当此时，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那是一种负罪感，深深的愧疚感。什么忙工作，读圣贤书，统统都是借口！读书、工作为了啥？连父母一个简单的要求都不能满足，一次短暂的陪伴都不愿意付出，圣贤书白读了，工作也白忙活了。然而二老对我在外面忙些什么，忙到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从来都不多问一句，只是为我默默地准备好早餐，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打个电话来问我要不要回来吃饭，天天如此。我特别爱干净，所以家里总是给二老收拾得整整齐齐，衣物和铺盖每天都能闻到新鲜的太阳味道。
我现在眼看着就快要年过半百，在父母眼里却还是个孩子。有一天母亲望着我的白头发笑着说：“想不到你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一边笑着，眼里的自豪满溢而出。在老人眼里，能把儿子养到一百岁，那是何等了不起！那一刻，我总算明白了父母在我面前的小心翼翼，他们的客套和亦步亦趋，无非是谋划着一个百年大计，把他们的儿子当做一项百年工程来打造。而他们能做的，就只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般的谨慎小心，用他们那双不再精致的粗手，用他们那颗患得患失、脆弱而敏感的心，不计后果、毫无怨言地操劳着，操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