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流年·花殇(53)

王桂枝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弟弟王桂平家的悲剧中慢慢走出来。

她意识到,弟弟之所以中年夭折,根本原因就是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健康欠佳。她痛定思痛,决定要给自己的孩子加强营养,主要是体现在对幼子李瑞晟的特殊照顾方面。

李瑞晟是王桂枝人到中年才生的幺子,当时因为各种因素,心情不好,奶水严重不足。原来只是用米汤、蒸蛋羹补充奶水不足。

经过王家的巨变,王桂枝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 要求李鸣岐去买来当时不多见,而且价格昂贵的英国进口奶粉,专门供给幼小的李瑞晟独享。

因为赵新芹年轻,坐月子休息充足,从来不缺奶水,李家的孙子李志庆都没有享受过喝英国奶粉这种特权。

等到李瑞晟年龄稍长,可以自己咀嚼、吞咽正常食物时,王桂枝每天都要带着幼子幼女出门,去饭馆买一个牛肉包子,一口一口喂给小儿子吃。

幼小的李瑞晶每天跟着母亲和弟弟出门,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喂弟弟吃包子,在一旁默默地吞咽着口水,却从来不曾开口要过一回。

去的次数多了,饭馆的人和这母子三人也有些熟悉起来。终于有一天,饭馆的人忍不住打抱不平,对王桂枝说:“这位太太,你见天儿带着儿子和闺女一块儿来,只给儿子买包子吃,咋从来不给闺女买一个?”

王桂枝笑笑,不吭声,手里继续喂着儿子。

饭馆的人又说:“看这小闺女的可怜样儿,你就给她买一个(包子)吧。”

王桂枝停下手中喂食的动作,认真地说:“女孩子家的,吃啥包子。小丫头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不需要额外吃包子。”停顿片刻,她接着说:“我每天都来你家买包子,难道你还非要我多花钱吗?”

这话说得有些戳心,饭馆的人觉得自讨没趣,讪讪地走开了。

李瑞晶没有期望母亲会给自己单独买一个包子,但是,小心眼里可能真的希望弟弟能够剩下一口半口的,让自己尝尝味道。

李瑞晶一直盯着母亲的手,和弟弟的脸,恍惚间,她好像看见弟弟得意洋洋地对自己做了一个鬼脸儿。

她再看时,弟弟依然乖乖地在一口一口吃着包子。年幼的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也就不以为意了。

王桂枝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使幼子从小养成了吃独食的习惯,而且非常的自我,甚至自私。她同时也在幼女的心中深深烙下了重男轻女的印记。

外面的时局越发动荡不安,东北地区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满洲国”。东北的老百姓们在莫名其妙之中,被迫成了“满洲国民”。

李鸣岐在河北的老家传来消息,说是李家老太太,也就是李鸣岐的老母亲,身子骨不大好了,想让李瑞晗回去成亲,冲冲喜。

大孝子李鸣岐立刻收拾行装,带着李瑞晗启程回老家去了。

李鸣岐这一走,在内地待的时间大大超过了预期。等到他满身疲惫地回到K市,回到李家院子时,身后还跟着一个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的男孩子。

这个好奇的男孩子是李鸣岐排行第五的儿子,李瑞旭。他跟随着父亲,从河北农村,来到了相对繁华热闹的K市。他替代了他的兄长李瑞晗,成为李家院子里的一个新成员。

等李鸣岐梳洗完毕,吃饱饭,泡上一壶最爱的茉莉花茶,他慢慢地向王桂枝叙说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原来李鸣岐这次回去老家,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给李瑞晗办了婚事。因为李老太太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效了。她临终前的愿望就是要看到孙子成亲。

好在李瑞晗的亲事是早就说好了的,只是定下日子,把新娘子抬进门就行了。

全家人紧赶慢赶,终于让老太太看见孙媳妇进了门。不久之后,李老太太就彻底不行了,一夜之间去了西天极乐世界。

听到这些,王桂枝心里有点泛酸。

她明确感觉得到,李家老太太从来都没有把K市李家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后代,没有把自己当成李家的媳妇。不仅仅是因为没有生活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因为自己是后进门的那个人。

李家刚办完喜事,又接着办丧事。全家人又是另一番忙碌。最操劳的自然就是作为一家之主的李鸣岐。

本来就是舟车劳顿,然后紧接着操办了两场大事,李鸣岐不堪劳累,小病了一场。

听说李鸣岐病了,王桂枝神情紧张,一双大眼睛直往丈夫身上反复巡视,似乎想确定他是否真的痊愈了。

看到妻子紧张自己的样子,李鸣岐满意地笑了。他语带宠溺地轻声说:“傻了呀?不好的话,我怎么回得来?”

被丈夫道破心思,王桂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强作镇定地轻声说:“好好说事儿。”

李鸣岐看着妻子明亮的眼睛,小声而清晰地说:“我娘走了,我以后再也不需要回去了。”

王桂枝惊讶地瞪大眼睛,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轻声问:“你说啥?”

李鸣岐再次清清楚楚地说:“我再也不会回去了。”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我也不会再寄钱回去了。”

王桂枝闻言又惊又喜。

她听到李鸣岐不再回去老家,心中是有些欢喜的。毕竟作为一个女子,对于丈夫的另一个妻子、另一个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膈应的。

她听说李鸣岐不再给老家寄钱,心里又有点担心那一大家子的生活状况。

王桂枝内心无比纠结,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只能瞪大眼睛,张着嘴,有点发傻的样子。

李鸣岐知道妻子内心的纠结,进一步说明道:“关内三个丫头都出嫁了,瑞晗也成了亲,没有啥大的开销。家里的田地收入,足够她们娘儿几个生活了。”

王桂枝木然地点点头,还是不知道说啥好。

李鸣岐暗自叹口气,接着说:“我这次把五儿带回来了,以后就让他跟着老三、老四他们一起去读书吧。”

王桂枝终于活泛起来,赶紧连连点头,急急忙忙地说:“好、好,让他们哥几个一起去读书,彼此之间可以相互照应着。”

李瑞旭的到来,让李瑞晔有了危机感。

李瑞晔是公认的李家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一向是备受瞩目,常常被夸奖的那个人。虽然男孩子不以容貌美丑为重,但是经常被人赞赏,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还是颇为骄傲的事情。

李瑞旭虽然来自农村,衣着略显土气,却长得唇红齿白,高鼻梁,大眼睛,皮肤白皙,完全不像一个从农村里出来的孩子。

李瑞晔对这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弟弟有了一些防备和排斥之心。聪明如他,并没有直接表露出来,而是在日常生活中悄悄地观察着对方。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之后,李瑞晔发现,李瑞旭只是容貌俊秀,身材挺拔一些,脑子实在算不上聪明,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笨笨的,根本不足以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少年的心思简单又直接。李瑞晔放下了对同父异母的弟弟的戒备之心,反而更加关照这个质朴而笨拙的兄弟了。

古灵精怪的李瑞昭是三兄弟之中年龄最大、鬼点子最多的人,也是三人中天然的小头目。他经常带着两个弟弟,偷偷做一些大人不允许做的事情,调皮捣蛋,无所不尽其能。

他带着弟弟们在放学后去果园偷摘水果、去鱼塘里偷偷钓鱼、去别人家的菜地里偷瓜果蔬菜、去池塘里偷着游泳……三个少年尽情享受青春期的无拘无束、肆意妄为、放纵自己的快乐时光。

因为在一起干坏事儿,三兄弟有了共同的小秘密,他们之间的感情与日俱增。三个少年几乎每天都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感情融洽,让李鸣岐和王桂枝倍感欣慰。

当李家的三个少年恣意挥洒青春活力的时候,他们苦命的大哥李瑞昀却在兢兢业业地努力工作,支撑着整个李家的生存命脉 — 中华照像馆的运营。

李瑞昀每天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提高照像馆的营业额,同时不断提升自身的技术水平。他不但在实际工作中不断改进、提高,还订阅了专业的摄影杂志,学习新的技术和知识。

当他看到自己订阅的德国摄影杂志上刊登的摄影作品比赛的消息时,心中涌起跃跃欲试的感觉。他仔细研究了比赛规则,认真选出自己最喜欢的摄影作品,按照杂志公布的地址,寄出自己的得意之作,参加摄影大赛。

这一切都是在他的工作之余悄悄完成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投稿参加了摄影大赛。

作品寄出后,李瑞昀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毕竟是全球范围的摄影大赛征稿,他虽然觉得自己的作品很不错,但也深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道理。他心里是没有什么幻想的,只是忍不住要参与其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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