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A在乡村长大,骑得两脚好自行车,可以双脱手。画得一手好山茶花,可以满画布只见花蕊。
不过,乡村成长的速度不亚于A。
门前的院子、河道、田野,让位给城镇。于是,城镇十八变成城市。自行车道只闪亮在城市一隅,每三年才恭迎盛事。山茶花呢,在新辟的公园里羞涩酝酿,要多年以后才与广场舞一样开到荼蘼。
男生A读中学时,乡村曼妙的小路,仿若厚膘铺开,腰线敞篷,小车子流利滚压。
车子里慕名前来的,拜访中学生A就读的学校。其实,这是一所百年老校,有烽火迁徙、弦歌不断的过去。现在的突然亮瞎眼球的是:高考重点大学率全省领先,国际奥林匹克竞赛屡屡获奖。
驱驰千万里,没想到是从逐渐现代化的小镇,又回到牛粪残留的乡野。
确实古老得像百年老校。
鱼贯而来,川流不息的雪亮的眼睛,果然如愿以偿地看见少年们亲切的微笑,彬彬有礼的招呼,有序进餐的简陋食堂,安静自若的自修教室——符合一切对高智商苗子的幻想和期待——就像一张张后来公知们在日本地震后转载的秩序井然的图片。
对照自身学生时代或者自己孩子之后,落差巨大,无不神色凝重,佩服深切。
隐隐,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课堂内,就是没有看到一张废纸,没有听到一句脏话。而这群少年,绝大多数人的人生履历,从乡村的家门出发,最远只到小镇青黄不接的公园。
校园的最高建筑是一位校长。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黑色钢笔,口袋的边际磨痕和墨皴历历。
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客。月月都有访学,天天皆可参观。
后来A和他的同学们,几乎不执扫把,不做日常清扫,因为教室地面、校园地面足够干净,无物可扫,无丢弃需捡拾。这个学校,成功地实现了无为而治。
每周一他们也升旗,也有国旗下聆听讲话。所以有人专门捡这个时间来取经,却发现老校长不讲什么大道理,讲的无非鸡毛蒜皮:“昨天,某同学的爸爸给我打电话,三句话里有一句是娘希匹。”A和他的同学们,哄堂大笑,继而又静静地听,在地平线安然地伸展渺远、山茶花热烈地谢开的校园。
开校友会的时候,有民间统计发现,毕业生中有近50%有出国留学过,有近80%的定居在北上广。像男生A这样,他们也回来,逢年过节,或者投资创业。
男人A出落成青年才俊,事业有成。过去和现在,可以无缝对接的地方很多。比如:开车,不仅不闯红灯,遇到转弯永远先让。走路,不仅不乱扔杂物,遇到垃圾桶边的碎渣捡起投进。说话,好友圈里也难得冒出三字经。
2014年东莞事件“震惊”天下时,他也是历史见证人。
他的与众不同,更在于,他第一时间,带着心事,还是,走向了妻子。他的入户花园里,花儿盛开,他的女儿正骑着自行车写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