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青锋2 子然

已过酉时,漆黑的夜彻底笼罩住了孤山集门口的那颗大槐树。就在刚才,子然在这里找到帮会的标记,一个转身直奔镇子深处而去。

四位长老中数他资历最浅。

八年前墨夜和凌天联手创立青锋帮,一开始只做些护镖之类的生计。当时中原帮会甚多,谁也不服谁,自然只能揪着那些新成立的小帮会涨威风。

一次,墨夜在外帮人运镖路遇几个作威作福的阵营大帮帮众,他们要墨夜交出货物,墨夜不肯,当即跟人缠斗起来。

眼见着敌不过了,可巧碰上一位秀坊姐妹路过,她仗义相救,助他反败退敌。

这位秀坊姑娘就是子荆。

三年后,青锋帮逐渐壮大,收了不少能人志士,恰逢藏剑山庄举办第一届名剑大会,墨夜带着凌天、子荆,还有从帮众里挑选出的一男一女,在比赛中一路过关斩将,最后一举夺魁,震惊四座。

这一男一女就是宇舟和云星。

那次的名剑大会是青锋帮第一次正式进入江湖人的视野,大家都对这支异军突起的队伍充满了猜测和想象,更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投靠墨夜。

子然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入青锋帮的 。

然而,子然加入青锋帮的初衷并不是那么单纯。

他走到帮主召集点的屋子门口,却猛然停下了脚步。纯白道袍在坐忘真气下散发着微光,将他整个人从黑夜中勾勒出来,形同鬼魅。

凌天死了,他们会怀疑我吗?子荆她……怎么想?

他还没考虑清楚,就听到屋里传出墨夜的声音,“子然到了,快进来吧。”

夏末潮湿的南风吹得人身上发痒,子然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

这屋子似乎是个废弃的柴房,里面没有灯,只在正中央生了一堆篝火,边上围坐了三个人。墨夜眯着眼像是睡着了,子荆满面愁容,云星则在一旁拿弯刀烤肉玩。

看到子然进来,子荆连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到,可是碰上什么棘手的事耽搁了?”

“没什么,路过巴陵县的时候顺手收拾了几个杂碎罢了。”子然轻轻拍了拍子荆的肩。

他走到篝火边,给帮主行了礼。

墨夜睁开眼,仔细端详了他片刻,这才开口,“几个月不见,又精神不少。”

子然拱了拱手,“托您洪福。不知帮主近来可好?”

“帮里的内务反正有子荆代我打理,外事又由你替我担着,我一个人在华山上逍遥自在,哪能不好?这回要不是凌天的事,我大概也就此终老纯阳了。”

“你这是什么话啊!”云星猛得把烤好的肉连着刀一起朝墨夜砸过去,被他反手接住,“你要是敢撒手撂挑始乱终弃,我第一个冲上华山扒了你那羊皮。”

“小星,始乱终弃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墨夜笑着从弯刀上扯下一块冒着热气的肉,“诶,说了要你有空多读读中原的书——”

“闭嘴吃肉!”

子荆无奈地摇摇头,拉着子然走到屋子另一侧,指着角落里的一堆东西,“这些是现场发现的,你看看,有什么线索?”

“恩。”

子然蹲下身,在一堆尸块中细细翻找,衣袂翩然,在篝火摇影中恍惚像一只正在觅食的仙鹤。

“从肌肉僵硬程度看,死亡时间大致在今日子时,头部没有受到重击的痕迹,口腔、耳鼻内干净,皮、骨没有中毒反应,身上多处贯穿刀伤,倒像是……”子然停顿了一下。

“像是……活活被乱刀砍死?”子荆一说出口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子然点了点头,“伤口断面上的血肉和衣物布料的残渣融为一体,分不清这是死时身上穿的还是从凶手身上蹭到的。不过,这种布料的印染制法并不常见,就我所知,江湖中只有一处会广为使用。”

他认真地看着子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白帝城,十二连环坞。”

这种布料他再熟悉不过了。

子然本就是在瞿塘峡长大的,他家的村子边上就挨着十二连环坞的分寨。当时正值瘟疫肆虐,战火绵延,村子里的人都纷纷投寨落草。他不过七八岁,却也为讨一口饭吃,四处跟人打家劫舍。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寨主发现他身手矫健、悟性也好,就教他习武。不想他进步飞快,不久就被召到总舵,成了内防营的近卫兵。他资质上乘,聪颖敏锐,性子又稳,很快就得到了宫傲的赏识。

到他十五岁那年,内防营已无人能与他相抗,宫傲单独召见了他,要他潜入武林,直接接受舵主指令执行任务,成为一枚暗棋。于是,子然拜上华山,出师后便以纯阳弟子身份行走江湖。

八年前,江湖盛传绝世秘籍空冥诀惊现稻香村,同时子然接到密令,即刻前往抢夺秘籍。

等子然赶到稻香村时看到已经是一片火海,他以惊人的观察力一路追踪,在唐门问道坡的林子里发现了身怀秘籍逃亡的两个孩子。他将两个孩子打晕,搜出空冥诀,打开一看就发现这秘籍已经被人掉包,无奈之下,只好将两个孩子送到镇上的医馆门口,然后回总舵复命。

那晚的责罚没有丝毫留情,他几次昏死过去又被宫傲打醒继续折磨。宫傲恨他被人抢先一步,更恨他没把两个孩子带回总舵严加拷问。

然而总有些人,他就算吃再多的苦都不愿意伤害,比如那两个无辜的孩子。

比如子荆。

这些事,他没有瞒她。

当他说出白帝城的时候,看到子荆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突然有些心慌,“子荆,你知道的,我——”

“我知道。”子荆打断了他的话,冲他一笑,他心里一疼。

有些事,他只能瞒她。

刚才他一进瞿塘峡地界就接到了总舵的密令,内容很直白。

已查明空冥诀确在青锋帮,月内取回,若不成,子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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