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旁边有一栋只有一层待完工的红砖屋,那便是修顺舅弟弟建的房子。
修顺舅的弟弟早年出去做了上门女婿,中间有那么几年发了点小财,便寻思着来老家建房,结果拆了修顺舅的老屋,建了一层之后没了下文。因此修顺舅只好栖身在这仅有一层的毛坯砖房里。
修顺舅长了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魁梧,只可惜得了一种见了陌生人就全身发抖的怪病,由于有怪病耽误,修顺舅一辈子单身。
在我的印象中,修顺舅除了发抖这怪毛病,可谓是心灵手巧,无所不能。无论是种田还是栽菜,他都是一把手。同时他还是一位好厨师,他不单会烧菜,还擅长做各种小吃。每年年终,他会把剩余的粮食熬成谷酒,平常在地里自己种烟,我们小时候读书的书本全成了他的卷烟纸。话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修顺舅不单吃饱,他还把他的单身日子过得活色生香。
我家是半边户,父亲在乡镇府上班,家里的农活自然全落在母亲身上。母亲毕竟是一个女人家,体力有限,好多干不了的活都是请修顺舅来帮忙。虽说是帮,又跟修顺舅是亲里亲戚的,但母亲每次都跟修顺舅实打实按当时行情给工钱。因此修顺舅也很乐意来我家帮忙。
记忆中,挑粪,担谷,做煤球这三件事,几乎是修顺舅一手帮我家承包。母亲对这位堂老兄很感恩,家里一旦平常有好吃好喝的一律叫上修顺舅来陪吃。
八十年代初,我家建了新房,买了电视机。那个年代,电视机可算是个稀罕物。每每断黑,四周邻居俨然把我家当成了小型电影院。修顺舅更是不例外,每天早早吃了晚饭第一个来我家占据有利位置,往往也是最后一个离场。
修顺舅这人胆子大,不信邪,更不相信有鬼一说,他甚至敢一个人睡坟坑。有段时间,很多人疯传屋后面的方塘里有水鬼。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恰逢修顺舅经过,塘里有重物坠落的声音。换作别人,一定以为是水鬼兴风作妖早被吓破胆逃之夭夭了。修顺舅恶向胆边生毅然朝落水的方向走去,结果发现是塘边树上掉了一只冬瓜。因此修顺舅总结:只要人心里没有鬼,这世上就不存在有鬼。
后来姐上班,我外出求学。再后来姐在城里建房,母亲和妹妹随姐进城,我们一家自然就离修顺舅远了。
没过几年,听人说,修顺舅在邻居家帮忙,不慎从楼上摔下身亡。当时只有五十多岁,闻此噩耗,我们一家人唏嘘感叹,深深替他惋惜。
每每回老家,看到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的修顺舅以前的家,我便会在心里念叨,修顺舅,好想买点烟酒来看望你,只可惜你走得大急,不给机会。你虽不是我的亲舅舅,但你对我们家的恩情,我们会一直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