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秦姝坐在咖啡店里，看着窗外来去匆匆的人，心里乱糟糟的，面前的咖啡已经没有热气了，可是她不想走。
她不想回家，这几天孙旭休假，这会儿肯定在家里待着。想到丈夫，秦姝就一阵绝望，这个男人怎么就变得这么懦弱无能。
更不想回公司，好不容易从那个鬼地方找借口溜出来，那个人、那些事儿，多想一秒，她都觉得恶心。
生活让人烦躁，更让人无力，现在的她没有能力抵抗，甚至觉得没有人可以依靠。
02
夜幕四合的时候，秦姝还是回了家，孙旭不在，她竟舒了口气。
下了碗面条，清汤寡水，她一根一根地挑着嘬进嘴里，慢慢回想着这六年婚姻。
相亲结识了对方，平平淡淡地交往，然后结婚。若是问起来，到底喜欢孙旭什么，秦姝大概只有一件事能说。
交往的时候，他们出去自驾游，哪知半途秦姝突然不舒服起来，半躺在车座上，整个人恹恹的。孙旭只得带着她先去找医院。
排队上轮渡时，有一辆货车想强行加塞，孙旭当然不肯让，与它抵着车头。货车上的人摇下窗来骂骂咧咧，孙旭也只当没听到，开着车上了轮渡。
江风吹进车里，秦姝觉得缓了些，开了瓶水，慢慢地抿着。
这时，先前火车上的几个人下了车，走了过来，趴在孙旭的车窗上：“兄弟，是个有脾气的啊，开着个小破车就不得了啊？请你让个路，那是对我们理都不理啊，挺有种的！”
边说边在车上重重地拍了两下。秦姝吓了一跳，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孙旭转过头跟她说：“没事儿，你躺着吧。” 随后，看向那人：“出门在外，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车上有病人，不能耽误。”
那人也不睬孙旭，盯着秦姝瞧，然后调笑道：“呦，还是个病西施啊，小姐长得蛮好看的呀，这样吧，你让这位小姐跟我们哥儿几个打声招呼，这事儿就算了。”
秦姝被他盯得满身不自在，听到这话更是生气，可刚要开口就被孙旭的动作给吓到了。
只见孙旭飞快地一手扯住那人的衣领，把他的头带到车内，一手按下车窗遥控键，车窗升起来，那人挣脱不了，渐渐被车窗抵住了喉咙。他的朋友围过来，拉人的拉人，压窗的压窗，孙旭面无表情，手指放在按键上，一点要停的样子也没有。
那人憋的满脸通红，不断地发出嘶哑的咳嗽，周围的人开始打招呼：“唉唉唉，兄弟，对不住对不住，你松开他吧，是我们不对，跟你打个招呼，对不住了……”
孙旭这才松开按键，等车窗停下来时，揪着那人的衣领：“跟我女朋友道歉。”
那人哑着喉咙：“姑娘，对不起了。”
孙旭把那人的头一把推出去，然后关上了车窗。转头看向秦姝：“你还好吧？还难受的厉害吗？”
秦姝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孙旭是充满着英雄气概，让女性有崇拜和臣服感的男人。
这也是秦姝愿意和这个男人走进婚姻殿堂最重要的原因。
秦姝一直认为的是，男人不富有没关系，只要遇事有担当，能保护家人，就是个合格的丈夫。
如今，秦姝认为的是，生活的琐碎和压力，已经磨平了这个合格丈夫的棱角，他变得得过且过，息事宁人。无论她觉得有多委屈，多不应该，孙旭的态度就是“算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秦姝心动的那个孙旭去了哪儿？他还活着吗？
03
边想边吃，吃到一半时，孙旭回家了，似乎喝了点酒。
“才吃饭啊？” 他探头看看了秦姝的碗：“怎么就吃这个？”
秦姝三两口吃碗面，去洗碗的时候问了句：“喝酒了？”
孙旭打了个酒隔：“嗯，跟老林喝了点。”
“林长正？”秦姝觉得不对劲。
“嗯，就是他。”孙旭倒了杯水。
秦姝把筷子扔到水池里：“孙旭，你跟他喝酒？能喝出好事来？是不是那三千块又还不了了？”
孙旭坐在椅子上，看向秦姝：“他遇到点事儿，也是没办法了，一个大老爷们，都快急哭了，看着也可怜，我就说算了，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吧。” 越说声音越低。
秦姝觉得自己的愤怒实在压抑不住了：“你可真有本事，他可怜，我不可怜吗？你女儿不可怜吗？你妈不可怜吗？我们俩工资就那么多，付了房贷车贷还剩多少？你女儿上学要钱，你妈身体不好每个月吃药要钱，就快入不敷出了，我们不可怜吗？”
孙旭看着激动的秦姝，觉得诧异：“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别生气，我们的工资完全够生活啊，你看，车贷房贷只占了工资的三分之一，女儿跟着你爸妈，我们每个月给一千五的伙食费，我妈那儿每个月一千块，林林总总不是还有个三四千的剩余吗？”
秦姝看着算账的男人，觉得无望极了：“孙旭，我们不用生活吗？把嘴扎起来？还是去喝西北风？你不去要钱，倒是跟我坐在这里说这些屁话，就林长正一个吗？老胡还有一万多，王俊辉那里七八千……你对别人总是宽容的很，同情的很，对我呢？啊？”
她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出租车司机带我们绕路，我不能跟人家讨价还价；一起去菜场买菜，我跟人家讨那几块几角的差，你嫌我磨蹭无聊，非拉着我走；去饭店吃饭，带着的优惠券人家不给用，你也拦着我不让我和他理论……你以为我愿意吗？为了这一点点的钱，让自己像个斤斤计较的市侩人，小气又难堪，我也想过一过不计较的日子啊！”
秦姝像是打开了闸口，一口气喷涌而出。
孙旭有点手脚无措，站起来拿了抽纸要给她擦眼泪：“别哭啊，你哭什么啊？钱的事都不是大事，我会努力赚给你的。”
秦姝不管不顾，她需要发泄：“在饭店排了那么久的座儿，被人家占了，你呢？没说据理力争，反倒是拉着我走；我跟别人吵架，你只会让我别吵，从来不问原因，不问我受没受委屈；别人欺负了我，你他妈也只会让我别气别气，我是起球吗？有气没气能受控制？以前为了护着我，不怕事儿的孙旭去哪儿啦？你说啊！你看看你现在，只会说算了吧算了吧，我要你还有什么用？看到你我来气，家不想回，公司里又有那个混蛋上司，寻着机会就动手动脚，简直恶心透了，还有哪里我能去啊？”
秦姝此刻，想着孙旭的息事宁人、得过且过；想着为了工作，为了挣钱，每天在公司里忍受着屈辱，防备着那个人的骚扰，这样的日子过得厌烦，倒不如死了解脱。
涕泗横流，形容此时的秦姝，再贴切不过了。
孙旭突然之间抓住秦姝的肩膀：“你说什么？你上司欺负你了？他做了什么？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没告诉你吗？我说他欺负我了，你怎么回我的？”秦姝讥讽的笑：“你说，做下属的，被上司挑刺都是避免不了了，你让我忍啊！”
孙旭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愤怒和羞愧几乎让孙旭觉得头开始痛：“我，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欺负啊。姝，我，我……”
孙旭一把抱住秦姝：“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了这样的委屈，辞职，明天就去，这样恶心的公司咱不去了。”
秦姝是很气愤，但是要辞掉工作又犹豫了。
孙旭看得出来她的顾虑：“没事的，别怕没钱过日子，我会去把钱要回来的，最不济，结婚的时候，我爸不是给了我们十万块，我们没要吗？我去把它要回来。”
秦姝埋在孙旭的怀里，发泄过后，心里轻松了不少。听到这句话，突然笑了出来。抬起头捶了他一下：“扯，那哪儿能去要啊，你爸的新老婆不得吃了我们啊。不过你说的，会把那些账要回来的。”
孙旭点点头：“嗯，我去要。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难过，你放心吧，会好的。”轻轻地抹掉秦姝的眼泪。
04
孙旭跟着秦姝来到公司，坐在李成胜的办公室里，看着坐立不安的秦姝，他握住秦姝的手：“别怕，有我呢。”
李成胜进来的时候，满脸带笑：“呦，这是小秦的爱人吧，真是一表人才啊。你呀，聚会的的时候怎么不带你爱人出来一起啊，真是不应该啊。”
后半句是对着秦姝说的，语气亲昵，听得秦姝直犯呕。
孙旭笑呵呵地回应：“哪里哪里，李主任才是相貌堂堂啊，我对您可是闻名已久啊。今天来呢，主要是感谢您这么多年对秦姝的照顾，最近家里出了点事，秦姝呢，怕是不能继续受您指教了，所以我特地过来谢谢您。”
李成胜倒是有点惊讶：“哎呦，小秦要走？这太可惜了啊，本来我还打算等项目成了，升一升她的职呢。不再考虑考虑了？这些年我和小秦公室还是蛮愉快的。”
孙旭不给秦姝说话的机会：“那真是可惜了，辜负您的栽培了。您看你等会儿有时间吗？我在前头的饭店定了个包间，请您还有秦姝的几个同事一起吃顿饭。”
李成胜考虑了一会儿：“行啊，我也挺不舍得小秦的，吃顿饭饯饯行。”
“好嘞，那到时候见，就不打扰您了。”孙旭笑着告辞。
出了公司，秦姝甩开孙旭的手：“你还真请他吃饭啊？他那么恶心，跟他一起我可吃不下饭。”
孙旭把她的头发勾到耳后：“你放心，不会让你恶心的。小姝，我，还是要跟你道歉，让你受了这种委屈。”
秦姝有点不自在：“行了，现在辞职了也就好了。”
05
李成胜进到包厢的时候，只有秦姝和孙旭坐着，有点疑惑：“大家还没到？”
孙旭起身把他迎进来：“您先坐。” 随后锁上了包厢的门。
“你干什么？”李成胜觉得不对劲，看着慢慢靠近的孙旭，大声喊道：“这里是公共场合，你要干什么”
孙旭笑了声：“你对我媳妇干了什么，我就对你干什么，从哪开始呢？先把衣服脱了吧。”
李成胜站起身就要跑，他已年近50了，平日里长期坐在办公室里，哪里是整日在工地上跑工程的孙旭的对手。
“小姝，你坐远点。”孙旭说完就一把拉住李成胜的手，把他甩到墙上，抵住他的脖子。
“孙先生，你可能误会了，我跟小秦很清白的。小秦你知道的，快点解释啊。”李成胜看向秦姝。
“你逮着机会骚扰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清白？”秦姝呸了一声。
孙旭保持着姿势，让李成胜向秦姝道歉，李成胜耿直脖子不作声。可是当孙旭扬起拳头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哎，别动手，行吧，小秦你也辞职了，以后咱也没机会再见了，就算都是我的错。”
孙旭不满意他的道歉，拳头就要招呼上他的脸，秦姝连忙拉住：“算了吧，为了个人渣，不值当你动手，别回头他反咬一口，没意思的。”
终是没动手，秦姝拉着孙旭出了饭店。
两人另找了家店，点了酒菜。孙旭灌下一杯酒，沉默了好一会儿：“姝，我不是懦弱，只看着你被别人欺负。我只是不想你太累。你每天工作、忙家务、操心我操心老人孩子，我在外面跑，家里帮不上你什么，就不想你为那些小事费力气跟人家争论。”
说着，又灌下一杯：“我现在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你为这受了委屈，我都不知道，还借钱给别人，让你又难过了，就连你受了这样的欺负，我都……我对不起你。”
秦姝看着眼前这个垂头落泪的男人，突然就放开了，这还是孙旭啊。
如今的他们，可能会生活困顿，可是秦姝却觉得开心，就算这个男人平日里总是息事宁人，可真当她遇到事儿时，他还是和当初一样，会不管不顾地护着她，这就够了。
只要人心不变，她就什么都不怕。至于生活，慢慢来，只要人都在，总有好的一天。
日子啊，有时候过着过着，就过得迷糊了，会不自觉地忘了以前，会不自觉地伤到对方；但没关系，只要人没变，我们就还是我们。
只要人没变，就还是会舍不得你难过，舍不得你委屈，在你需要发泄的时候，无声地抱住你、包容你；在你受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立在你前面为你抵挡风雨。
人间不易，生活崎岖。最应该的莫不过惜取眼前人，不要让生活的琐碎和压力蒙住了双眼，忘了爱她/他的初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