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里人向来对养宠物不大感兴趣。

        家属院长年生活着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倘若留心，你就会经常在院里发现它的踪迹。由于没有主人，它整日在院里四处觅食，也许因为饿，有时甚至会跟在人的身后“喵呜、喵呜”地叫着讨食吃。见它可怜，院里的几位中年大妈常常晚上九、十点下楼给其喂食，口中并如同哄孩子般的，对其喃喃说着什么。猫一般多在院子中央砖砌的水泥花坛旁活动，常常蜷伏在那儿懒洋洋的打瞌睡、晒太阳，久而久之，那儿似乎就成了它的家。前段时间，院里环境整修，花坛拆了，猫的家没了，当然，也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儿。

        三个礼拜前的一天，妻无意中发现，厨房窗外防盗网放置的杂物比以前乱，心中纳闷，想整理整理，打开窗户，正欲伸手，“倏”地一下，猫从翻倒的原来放菜的塑料箱中猛然窜出，一溜烟，仓皇地逃走了。由于距离极近，就在眼前，加之冷不防，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妻“哎呀”一声，着实吓得不轻。当她挪开竖在箱口的盖子，我俩万万没想到，猫竟然在这儿生了一窝小猫崽。共五只，颜色黑白相间，毛茸茸的，可能是怕冷，相互依偎叠压成一堆，身体微微颤动，眼睛没睁，看上去出生大约有两三天的样子。猫分明是在这儿做窝安家了，这怎么行呢？！应马上清理走。我与妻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片刻，妻似乎动了恻隐之心，她说，现在又能让它们到哪里去呢？另外，据说一旦动了小猫，它们身上沾了人的味道，老猫会不要的，到那时也就很难活下去了。这也是生命啊！算了，别动了，顺其自然吧。既然它们能到咱这儿来，这也许是缘份吧。过段时间，等小猫稍微长大了，也许，它们会自行离开的。又说，现在小猫要吃奶，老猫哺乳期不能饿着，咱们也喂喂，也算是尽义务，应该做的。…

        一切原封不动，按照原来的样子放好，于是，猫和它的孩子们开始有了自己临时的家。也就是从这天开始，为了尽量不打搅、惊扰猫，我家厨房的窗户和距此最近的那盏灯就很少开了。平常我们只是偶尔隔着窗户悄悄地往外察看。白天大部分时间，猫通常不在，离窝外出觅食。一般在早晨、傍晚及天黑后才回来。每当这个时候，猫总是在窝里斜卧身体躺着，而小猫们则闭着眼睛，在它的身上、怀里依偎着、拥挤着，跌跌撞撞，拱来拱去，争先恐后地贪婪吮吸着奶汁，场面温馨可爱极了。猫不在的时候，小家伙们总会依偎叠压着挤在一起呼呼大睡，仿佛永远也睡不够似的。刚开始，猫在窗外只要发现家人出现在窗前，极度惊慌、害怕，转身就逃。当发现人似乎并不十分关注它的存在，并无要攻击它、伤害它的恶意时，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不再急于逃走，只是直起身子、抬起头，双眼睁得大大的，警惕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你，一动不动，以防不测。后来，随着彼此的不断熟悉，则彻底放松了警惕与戒心，只是目光平静地望上你片刻，然后就移开目光或打起了瞌睡。猫的到来，给家里无形中平添了愉快的话题和欢乐的气氛。最近几天，小外孙姐弟俩只要回来，一进门就嚷嚷着要看猫，然后就欢天喜地地钻到厨房里去了。年近四十岁的女儿，也仿佛变成了个孩子，因其工作单位距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几乎每天都要利用午休时间回来转转，次数比以往明显增多。进门和我们老两口说不了几句话，就悄悄跑到厨房窗户前，饶有兴趣地向外端详、拍照，待上很长时间。并特意从网上买来猫粮，喂猫吃。

        昨天，五一假期的第四天。上午，妻不在家，我走到厨房窗前，像往常一样，不经意地朝窗外看了看，没有看到小猫那蜷伏睡觉熟悉的样子，这咋回事？我立刻打开窗户，踮起脚尖，趴在窗台上探出身子，目光透过塑料箱口有限的空间，向猫窝里面搜寻。空空如也，确实没有猫的影子。我心头不由一紧，马上意识到，它们走了，离开了！其实，从猫最初到来的那天起，我心里就明白，这就是最终结果，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早、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我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空落落的，如同丢失了心爱之物一般，感到十分的沮丧与惋惜…

        说不清是为了排遣心中的郁闷，还是出于什么心理驱使，我随即打电话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女儿。

        “真的吗？！小猫还那么小，能带着去哪儿呢？”女儿说，她的话语带着明显的失落与无奈。

        与女儿的通话非但未使我的心情有所好转，反而觉得心里似乎更加沉重。尽管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劝慰自己：猫毕竟是流浪猫，又不是自己养的，人家要走也是理所应当、没有办法的事情，那就随它去吧…但二十多天来猫那一个个生动的生活画面，以及小猫那惹人无限爱怜的样子，仍一幕幕反复顽固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即使再努力，也驱赶不走，挥之不去…

      长时间在屋内踱步徘徊，不知不觉又来到厨房窗前，习惯性下意识地向窗外看了看。突然，我惊异地发现，猫窝里竟然又有两只小猫。我心中十分惊奇和诧异，急忙打开窗户，一探究竟。当掀开横挡在眼前的塑料箱盖子一看，一切全明白了！原来，不知啥时候，猫又在塑料箱旁放了一个纸袋子，这样就成了标准的“里外间”，猫待在里面，既安全又隐密，人从外面当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猫，真是伶俐乖巧的生物，冰雪聪明的精灵啊！…自从小猫出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与之近距离接触，如此从容，如此真切，也才算真正看清了它们的样子。小猫确实长大了，身形体态比原来大了许多，虎头虎脑，健康、好动。会走路了，但站得不太稳，摇摇晃晃的。闪动着刚睁开不久的大眼睛，陌生地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这个未知的世界。眼圈上的分泌物粘糊糊的，有点不太干净，其中一只猫只睁了一只眼睛，呆呆的，萌萌的，样子好笑极了，可爱极了…

        我又将事情的变故迫不急待地打电话告诉了女儿，她的反应当然可想而知。隔了一会儿，手机响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外孙女银铃般的笑声，她说，等小猫断了奶，老猫不管了，她要养一只。十一岁的小丫头正是喜欢猫儿、狗儿的年龄，听说小猫不见了，她竟伤心地落了泪，现在则破涕为笑了。

              2022年5月4日

                              东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