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一切,是蓝色的,梦幻悠远却总透着些感伤。所以那些回忆也一定带着浅蓝,朦胧的漂亮,而当你望着它,那柔软总让人想落泪。
雨
你知道我最喜欢这个城市的哪一点吗?
窗外头下雨的时候,会有人在楼下一声声的喊“下雨啦,收衣服啦”然后不认识的邻里纷纷探出头,赶紧把窗外晾着的衣物收进来。
多难得呀,在这样的城市里,在这样的高楼大厦间。这让我感觉回到了旧时光里,那段我甚至没有体验过日子,这座城市还没有繁荣起来的日子。
我想象着,想象着小小的我走过古旧的弄堂,小巷里满是跑着的孩童,遮天的衣服,小贩们推着车走进来。打着竹板的,老鼠害怕,老奶奶欢喜的从窗口探出头叫住他。“晾衣裳竹杆要伐?”叫卖的中气十足。于是主妇们迎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栀子花,白兰花哎~”小女孩们生切切地向香喷喷的小姐姐讨上一串花手环。
“落雨啰!”
雨滴砸在地上,天终于透了出来——长长的杆子被手忙脚乱地收进屋子里。
“落雨啰!”
孩子们嬉笑着跑回家。
“落雨啰!”
小贩们躲进了弄堂口的小棚底下。
呀...或许这场景并不全是想象,长长弄堂里的小小一角我也曾真实地体验过。也许现在,正叫喊的人也不知道为何要叫喊,她听着父辈们这样的叫喊成长起来,这一切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记忆里。于是在下雨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力量促使着她之之么做,接着,她的儿女也将这一切记在脑海里,接着,周围的孩子们也将这一切收进他们的记忆里。他们以后会这么做吗?也许不会,但这一切将伴随着他们,成长,在日后可能也会给他们的儿女讲述这样的故事。这是不断的,陌生人同陌生人之间的温情。
熊
一大群孩子自然是吵闹的,他们抛掷着一只熊,之后将它留在了沙发上。你会怎么做呢?
那群孩子们回来了,他们终于想起了那只可怜的熊,可沙发上再也没有它的踪影。
“怎么办?”
为首的孩子变得焦急
“我记得我们就把它放在这儿了。”
小姑娘跺着脚。
“那它哪儿去了?不会是被人拿走了吧。”
大家都因为这个可怕的可能性沉默了。
“我们去问问那里的服务员吧。”
较大的孩子这么提议
“你们有看到有人拿走一只棕色的熊吗,我们把它落在沙发上了。”
于是一群小孩挤在小小的前台,七嘴八舌的问。大人们摇头,可一个小女孩却看出了不对劲。
“是不是你们藏起来了”她问
“不是。”其中一个男人严厉的看着她“还有,你们不要在大厅里大吵大闹。”
“去问问爸爸妈妈吧”孩子终究是孩子,遇到无解的难题只能去依赖父母,他们咚咚的跑上了楼,除了那个小女孩。她躲墙柱的后面,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接着,她看到了,看到了,刚才那个严厉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走向沙发,他背着手,手里正握着那只熊。男人向她的方向望了一眼,所幸什么都没有看到,但女孩却僵住了。她忘了上前,忘了去指责这个说谎的男人,她只是看着,看着那个男人偷偷的将熊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剩下的孩子们回来了,带着他们的家长,女孩默默的跟在后面,望着他们重新看到沙发上的熊时的惊异。
“它刚才不在这儿的”一个男孩焦急的向他妈妈这么解释。
“肯定有人拿了,又放回去了。”另一个小姑娘拽着她父亲的衣袖。
“是他拿的。”女孩转向那个站在一群大人中陪着笑的男人。
“是他拿的,我看到了。”女孩的声音被淹没在孩童的吵闹声中,但她确信那个男人听见了——她看到那个男人一下变得僵直。
“走吧,走吧,找到就好,找到就好了。”叔叔阿姨们柔声劝着,拉扯女孩上楼,她却总不时回头去看那个立在沙发边的阴影。
多年之后,她连那个男人的脸都记不清了,也许她就从未看清过那个男人的脸,但那个背着手的身影,永远的留在了她的噩梦里。多少次,她对着那个站在廊柱后面的女孩大叫推搡着让她上前,多少次,她看到那个身影立在自己的身边,说着你不过也是同一种人...
那只熊还是被落在了沙发上,女孩未能拾回她的礼物。
热水
你知道吗?煮沸的水是有香味的,那种毛绒绒软乎乎暖洋洋的味道。冬天的时候,在炉灶上用大水壶烧着的沸水,壶嘴呜呜的吐着白汽,热腾腾的香气就这么缓缓,缓缓的传来,把小小的我从梦中唤醒。在这样的日子里,最期待洗脸的时候了,在大脸盆里加上一些冷水放下毛巾,然后外婆就从那只大水壶里倒下热水。“呼”一下,蒸汽升起来,带来扑鼻的香。水是香的,毛巾是香的,之后脸也是香的了。
冬天,冬天还能期待什么呢?端着一个锅子,牵着外公的手去买早饭。热腾腾的豆浆,刚出锅的油条,炉子上正做着的煎饼果子。
“要3根油条,一个甜大饼,一个咸大饼。”
它们被装在锅子里。
“要一包豆浆不要放糖,还要一杯豆花。”
豆浆装在塑料口袋里,豆花拿在我手上。
“姐姐,我不要鸡蛋,不要辣。”
摊饼的姐姐看着躲在外公身后小心放下几枚硬币的我笑。
各个摊子前的队伍都很长,大家一边端着各式各样的锅子,一边互相瞧着。
“侬买的啥?”
“粢饭糕,小家伙要吃。侬呢?”
“喏,豆腐花,特地拿了个小锅,怕伊凉掉。”
总是这样的对话,总是...热水的香气展开了童年冬天的一切。
“我记得你,都长这么大了呀。”
今年,又见到了那个做煎饼果子的姐姐。小车不在了,她终于有了一个店面。
“鸡蛋和辣都要了。”
我看着她笑。那只满是硬币铁盒不在了,长长的队伍也不在了...
热水的香气仍存在着,我还会闻到它,在现实中,在火上,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