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丽嫁给佟志的时候,正是两人热恋的阶段。
她看他满身优点:不抽烟,喜欢小说,人又上进,长得仪表堂堂,感情专一还听话;
他看她满心欢喜:漂亮,优雅,爱小说爱电影爱喝咖啡,标准的文艺女青年一枚,带得出去,不带也能回来的女神。
炉火纯青,此时不结更待何时?
于是,在父母的再三考量中,在姐姐们的极力要求下,在自己的诸多条件中,佟志写下了婚姻宣言:
一、结婚后不能冲文丽瞪眼珠子,不能大嗓门,如果吵架,不管谁的对错,佟志都要首先赔礼道歉;
二、和文丽同志恋爱后,保证不再爱其他女同志,一辈子只爱文丽同志一个;
三、和文丽同志结婚后,洗衣做饭,所有家里的脏活累活都要抢着干;
四、结婚后保证支持文丽同志的工作,下雨送文丽上班,天太黑了接文丽同志下班;
五、结婚后只要文丽喜欢的事,保证全力支持积极配合,不说文丽同志不喜欢的话,不做文丽同志不喜欢的事;
六、保证和文丽同志共同进步,白头偕老,特此证明!
其实对文丽而言,那了了几条的保证并不仅仅是保证,是婚后美好生活的画卷,是人生900个月里的相濡以沫,是一生风风雨雨的不离不弃。
于是,伴随着这张《保证书》的诞生,让文丽向着远方的诗和田野开始了义无反顾的狂奔。
2
有这么爱自己的男人,白纸黑字写下保证书的老公,婚后能差到哪里去?对那时的文丽来说,或许唯一的不开心就是没早点认识他,嫁给他。
她要做的就是按着保证书上的一条条,逐天逐月地幸福下去。
可文丽错了。
婚姻不相信山盟海誓,只相信柴米油盐。
所谓保证书,山盟海誓,不过是说说罢了,眨下眼,转过头,他就忘了,一干二净。
当她陷入自己想象的美好婚姻生活中陶醉时,佟志却开始完全相左的方向,保证书上的所有保证一条没做不说,还条条逆向而行。
过了甜蜜的新婚期后,有一次,当文丽正在洗漱时,听到佟志下班回来,她连忙冲进房间,看到佟志已躺在床上昏睡。
这里,暂且回避一些客观因素,什么工作累了,生活哪儿能处处恩爱有加,风花雪月,莺声燕语等,只讨论佟志的保证书。
话说,此时的文丽,还是娇滴滴的小女子一枚,为了让佟志洗漱,她先是轻声细语地唤他,又是撒娇地央求他,直到他依然不睬自己,才厉声喝道:起来!
谁料,这时对之前文丽叫他那么多声都听不到的他,人家声调稍高后顿时就不困了,眼一瞪,嗓门一亮,哟嗬,还真奏效,一下就把文丽的气势压了下去,表情那叫一个得意!
文丽被气哭跑出来,他竟然还追上来一句:大晚上的,你别来劲呢!
这一举动就违反了保证书上的第一条,瞪眼,大嗓门,不管谁的错,吵架我就是死不认错;第四条,别说下雨天黑接送文丽上下班了,天这么黑跑出去都是追到门口就停下了。
3
至于第三条,第五条,更是开始了逐个击破。
除了多多出生前还给文丽搭把手,做个饭,倒个尿盆什么的,多多出生后,伴随着亲妈的到来,洗衣做饭,家里的脏活累活被他演绎成了躲着干,对他而言,能早下班回来吃个晚饭都算是对文丽的最大奖励。
而至于文丽喜欢的事,喜欢的话,更是一件不做一句不说。文丽不喜欢他抽烟,偷着抽,买不起烟草蹭着抽;文丽不喜欢大庄,怕他学坏,他瞅空就偷着溜进人家家里,直到侃开心了才不得不在文丽的叫喊中唉声叹气地回家。
甚至她累了,偶尔想跟他发发牢骚,倒倒苦水,他竟然还嫌烦。
婚姻进行至此,经历了困难时期,两人不断磨合后,文丽开始了不断成长,她发现无论是苏联小说,还是电影咖啡,亦或者是佟志的保证书,都不能解决现实生活中的一地鸡毛,再好看的布拉几也不能避开筒子楼道里的油烟,公共厕所里的污浊气息。
以前她还质问佟志保证书做了几条,现在她压根问都不问。完全变了一个人。
佟志不管家,她管,每天上班工作,下班做饭洗衣带孩子,忙得不可开交;
佟志天天喊忙,她把自己那些文艺范儿悉数褪下,回归生活,整日在疲累中挣扎,任劳任怨,昏天暗地到送孩子上学途中看到一朵开得鲜艳的小花,都乐成了十八岁的模样。
佟志忙得不能照顾亲妈,她照顾,把婆婆照顾得比亲妈还周到,买个菜都怕她累着……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婚姻是什么?就是一张即使赌输了,也不能撕毁,继续握在手中还不舍得扔的彩票。
佟志步步进,她步步退,这就是蜕变后的文丽,可她依然不为丢掉往日的自己后悔。
4
夫妻感情好,孩子健康可爱,婆媳和谐,一家人在一起,就算再忙再累可心里高兴,她跟所有的女人一样,要求很低,一点点就能满足。
而佟志呢?与文丽的激情落幕,圆了儿子的梦,老婆跟亲妈关系变得好了,文丽一人撑起了全家,他好像嫌这些还不够,突然想到保证书上的第二条还没尝试,便迅速开始了另一种生活体验——出轨,将文丽生活中的最后一丝慰藉毫不留情的夺走。
去三线后,佟志对年轻活力,英气逼人的李天骄一见倾心,工作中,活动中,形影不离,出双入对,就连一向在花丛中留恋的大庄都劝他:差不多行了,你还来真的啊?
可他怎么说的?大意为,我就不能有个红颜知己,有个朋友balabala……
自不用说,两人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为了维护家庭,为了挽回曾经的他,文丽率领几个孩子哭着求领导逼他才回来。
按说,自己跟李天骄都在车站上演情深深雨濛濛了,回到家里是不是要好好认个错,忏悔不忏悔的算了,至少给老婆说一句歉意的话吧?
没有,人家回到家里俨然是一副大爷作派,还反咬文丽不懂事,不支持他?并且一气之下还分居离婚?
当然,其中有事业,或者说大部分是对事业的愤怒,可总不能否认也有李天骄的成份在吧?
天,谁给他的勇气啊,梁静茹自己都离婚了啊。
关键是当文丽为此质问他“没碰她的人碰了她的心”时,他竟然还拍桌子摔板凳大呼小叫:你怎么成这样了啊?
5
是啊,文丽怎么变成这样了?
从昔日骄傲矜贵的文艺女青年,变成了蓬头垢面的家庭妇女;
从怀个孕手脚肿得下不了地的娇小姐,变成了生孩子的机器,变成了孩子的奴隶,整日围着四个孩子打转;
从当初婆婆说一句就躲到佟志怀里哭的玻璃心,变成了丈夫在新欢家里谈天说地时守候着病重的婆婆的钢铁巨人兼好媳妇……
短短几十年,她为他倾尽心血,就连两人后来的金婚,所谓保证书上最后一条的“白头偕老”都是靠她自己后半生辛苦坚持得来。
三毛说过,有时婚姻也会使一个女性迷失自己,不然,世界上杰出的女性应多得多。
文丽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可佟志呢?
他为文丽做了什么?
除了一份保证做不到的《保证书》,年轻时,不过是做了几顿饭外加男欢女爱那点事儿;
中年时,他给了文丽巨大的出轨厚礼,让她的承重能力一点一点增强,变成守护家庭的女卫士;
年老时,他给了文丽一个病躯,整天盯着他吃药,运动,注意身体……
可以说,这一生,文丽活出了大多数女人的难难、疲累、隐忍却又不得不坚持。
6
佟志,则活出了部分男人们的不顾家、没责任、还不忠,老婆抱怨时就想找个红颜知己做解语花,可解语花一旦不怎么可人意时便毅然回到家庭,于谁来说都不算是担当。
而在他们两人的婚姻中,佟志是靠“说得漂亮”,做到做不到无所谓,话是说到了前面,譬如那张保证书,一条没做到,最后还感觉自己特伟大,光荣,骄傲,连女儿有心事都喜欢找他说;
文丽则靠“做到极致”,话说的不好听,也爱抱怨,可是上孝婆婆,下带孩子,给婆婆送终,为孩子操碎了心,家里家外等该做的事儿一件不落,最后还落得孩子怨恨,老公不理解,无微不至伺候婆婆到最后,只是向她为佟志求了个情:给他留扇回家的门。
以至最后观众才明白,所谓保证书,前前后后不断的念,跟婚姻一毛钱的关系没有,无非对爱情与婚姻的讥讽罢了。
爱情才是靠谈的,不然为什么叫谈恋爱?婚姻完全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的交响曲,要不人们怎么都管婚姻叫“过日子”呢。
所以,山盟海誓跟婚姻没关系,与其“海枯石烂,天长地久”远不如婚后主动洗洗碗、拖拖地来得实在。
不过,令人唏嘘的是,直到今天,佟志文丽这种婚姻现象依然不少。
究其原因,正如罗素所说:既然婚姻可以实现它的可能性,丈夫和妻子都必须明白,无论法律如何规定,他们在自己的私生活中必须是自由的。
对,婚姻中保持自由。可罗大爷只这么说,却没说怎么做。
事实上由此也可看到,他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做,自由的尺度不好掌握。毕竟保持自由与否,完全是夫妻俩家庭责任的博弈,对孩子心软指数的对抗。
是的,文丽没有自由,和大部分女人一样,在婚姻中都没有自由,因为她们知道,有些事儿男人不做,与其天天进行无用的吵闹,还不如自己做省心。
所以,她们在婚姻中的责任心极重,是婚姻的原住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离开,就算离开也是责任尽够了。
佟志却是完全自由的,和大部分男人一样,在婚姻中带着“女人就该看孩子孝老人照顾家”的心态,打着“挣钱”的旗号把责任“说说”,然后想干嘛就干嘛,孩子有文丽,家务有文丽,老娘有文丽,他的自由完全建立在文丽身上,因为文丽的过度懂事造成了他的过份自由。
这么说,女人就没办法了么?
当然有,既然博弈对抗都不及男人脸皮厚,能看得了娃做得了家务照顾得了老人等等,为什么工作不能做好?
于是,女性觉醒了,上班工作下班看娃儿学习提升片刻不停。
而男人呢,大清灭亡都好多年了,他们却还在翘着二郎腿等着妻子跪下请安。
表面上看,女人很忙很疲惫,男人好闲好轻松。
可本质呢?
网络上有这么一句话:我一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拼?就是为了能有足够的底气,可以一脚踢开让我不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