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出名有两种,混得风生水起、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是一种,另一种则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大龙很明显属于第二种,否则人家也不会称他为懒汉大龙了。
大龙的懒表现在过日子的方方面面,你很难在他身上找出一点可以算是不懒的地方。这不,刚过完年没多久,大龙就把家里剩下的最后几亩口粮地一股脑转让给了别人,只留了不到二分地用来做菜园子。
说到大龙家的菜园子,如果你站在地头往地里看,你甚至都看不出来他们种的是什么。一开始大龙媳妇很是随意地在地里刨了几个坑,扔了几个玉米粒在里面,然后就没再管过,等来等去始终也没见玉米发芽。后来地里长满了杂草,大龙媳妇去锄草,打算锄完草种菜。然后就见她拿着锄头东一下西一下地锄了好半天,再看地里的草,就像长了脚会跑一样,绝大部分都刚好躲开了她的锄头。就这样把地胡乱锄过一遍之后,大龙媳妇就往地里撒下了菜种子,至于撒的是什么种子,大家都怀疑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总之,最后地里到底长出了什么菜没人知道,只能看到快要齐膝的杂草一片。大家都说,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大龙的懒,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是受到他爹的遗传。大龙爹从年轻的时候就不爱干农活儿,他家地里无论种什么,产量一定比别人家低很多。除了种地之外,大龙爹还做着一项炸油条的事业,说是事业,其实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且他炸出的油条无论色香味没有一样是诱人的,因此买卖很寡淡。大龙娘倒是不算懒,反而干活儿很有韧性,很耐磨,只是干活儿的效率有点低,这可能也是跟她的耐性相辅相成的。大龙正好同时继承了他爹的不爱干农活儿和他娘的干活儿效率低。
年前,大龙爹因病去世,大龙妈也在随后没多久回娘家照顾长年卧病在床的母亲了,因此大龙家里只剩下了大龙、大龙媳妇和他们上初中的儿子。一家三口过日子,按说这样的小家庭应该挺幸福的,但凡夫妻俩稍微勤快一点,生活就会过得有滋有味。可大龙家偏偏把日子过得每况愈下,让人不得不担心他们会出现吃了上顿而下顿没有着落的情况,这在如今的社会大环境下简直难以想象。
虽说大龙家日子过成这样只能怨自己,但村里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人挨饿不是。于是,刚过完年村里就给他们家申请了贫困户补助。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解决一下他家的燃眉之急,二是想以此激励大龙鼓起干劲,希望他能“知耻而后勇”,因为村里很多七八十岁的老年人都还在靠着自己的劳动自给自足呢。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大家发现大龙家还是老样子。这不,刚成为贫困户就把地都卖了,菜园子荒草丛生,大龙一个月出去打个十天八日的零工,大龙媳妇天天拎个小马扎坐在街上扯老婆舌,就连大龙儿子的上学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他都已经连续留级两年了,而且动不动就以生病为由不去学校上学……
这样看来,大龙家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简直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肯定和幸福完全扯不上关系。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大龙一家虽然懒,日子过得在外人看起来好像很惨淡,但实际上人家可滋润着呢。
大龙家虽然什么银行存款,基本上有一块就要花十毛,甚至还经常要向亲朋邻里借钱周转,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挨饿。不仅不会挨饿,他们平时吃得可比村里绝大多数家庭都好。农村人一般都比较节俭,即使收入多了,银行存款增加了,他们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宁愿把钱一直放在银行里不动。可是大龙家显然观念不同,他们具有西方国家比较流行的超前消费意识,如果今天可以把后天的钱也花了,就绝不只花掉明天的。
有一次,大龙跑去同一家族的一个叔叔家借钱,因为只借一百块,婶娘没有任何犹豫就拿出钱来给他了。闲聊了几句之后,婶娘问他借钱干什么,怎么就差这一百块钱。这时大龙毫不犹豫地说,是他儿子身体不舒服,想要吃烧鸡了。大龙说这话的语气里满是理所应当,完全没有注意到婶娘脸上瞬间凝固的笑容。事后大龙的婶娘对别人说,她当时真想从大龙手里把那一百块钱再拽回去,但想想还是算了,为了一百块钱跟侄儿冷脸不值当的。
这样过日子在村里其他人尤其是老人们看来,就叫做“不过日子”,不是长久之计。但大龙家好像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兀自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了,大龙媳妇仍旧拎着马扎到街上扯老婆舌,并且一五一十把自己家吃了什么好东西讲给人家听,不知是不在乎还是根本不知道人家背后对他们的指点和嘲笑。
懒汉大龙虽然在村子里有着懒汉的名声,但他所过的无疑是幸福生活,至少在他们一家人自己看来,他们过得很幸福。